楊賀愣了愣,垂下眼睛,和階下的群臣一般,跪在了季堯面前。
呼聲如ch_ao。
上告宗廟,祭天,新皇登基繁瑣,二人折騰了一整天,直至天將黑,才堪堪完事。
一進殿里,季堯就拿手摘頭上的冠冕,嘴里抱怨著,“這東西太重了,脖子差點給我壓折了。”
一旁的小內(nèi)侍小聲說:“陛下,您如今是皇上了,自稱要改……”
季堯一手撥著垂下的珠旒,掃了眼那小內(nèi)侍:“嗯?”
小內(nèi)侍臉色白了白,噤若寒蟬,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說:“奴才多嘴?!?/p>
季堯咧嘴笑了下,看著沉默地立在一旁的楊賀,說:“算了,今日不同你計較,都下去?!?/p>
“公公留下?!?/p>
不多時,侍人魚貫而出,殿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季堯走到銅鏡前,鏡面锃亮,他有些笨拙地想將頭上戴著的冠冕取下。楊賀猶豫了一下,才走了上去,站在季堯身后,抬手熟稔地摘下了冕旒。
季堯透過銅鏡鏡面,看著楊賀,突然叫了聲:“楊賀?!?/p>
楊賀正捧著他的冕旒,十二旒貫了剔透的白玉珠串,點了宮燈,燈影明亮,襯得他膚色極白,矜貴又易碎。
楊賀抬起頭,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銅鏡中二人的身影。
銅鏡里二人一坐一站,看著很是親近。
屋子里也靜,褪去了白日的浮華喧囂,日頭落下,獨屬于宮闈之中的黑暗孤獨探出了頭。
不知怎的,季堯竟恍了恍神。
他自那個夢后,每一天都在害怕,仿佛那是他的末路,絕路,所以他不擇手段也要綁著一個人陪他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如今終于得償所愿。
季堯想,他不會是孤家寡人。
楊賀也有些恍惚,季堯即位之前,欽天監(jiān)送來年號,新帝登基,自當改元更章。
當中一個分外刺眼——長熙。
楊賀死在長熙元年。
季堯的手指在幾個箔金紅牌上轉(zhuǎn)了一圈,堪堪落在長熙二字時,楊賀眼皮跳了跳,伸手抓住了季堯的手,說:“長熙不吉利,換一個?!?/p>
楊賀鮮有這樣的語氣,季堯看了他一眼,故意逗他,“年號都是欽天監(jiān)測出來的,怎么會不吉利?”
楊賀抿了抿嘴唇,季堯又笑,“公公不喜歡這個?”
楊賀說:“不喜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