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堆里的蘆花被l溫焐得發(fā)暖時,凌云才敢松開攥著麥餅的手。
那半塊餅子在他掌心硌出了深深的紋路,像塊浸了油的老木頭。他小心翼翼地把餅子湊到鼻尖,一股混合著麥香和霉味的氣息鉆進來
——
這是他三天來的第一頓正經(jīng)吃食,昨天幫張屠戶劈柴換來的,當時張屠戶的婆娘還往餅里摻了把芝麻,現(xiàn)在芝麻早被他舔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硬邦邦的麥殼。
“得省著吃?!?/p>
凌云對著神像的斷臂嘟囔。
他把餅子掰成指甲蓋大小的碎塊,裝進個破布縫的口袋里。這口袋原是華山派弟子裝香料的,去年被風吹到了山澗里,他撈上來時,里面還剩點香灰,聞著比破廟里的霉味好聞多了。此刻碎餅塊在口袋里硌著,像揣了袋小石子,卻比任何寶貝都讓他安心。
檐角的露水還在滴,只是勢頭弱了些。
凌云扒開草堆往外看,看見廟門被風吹得晃來晃去,門檻上的薄雪被掃出條歪歪扭扭的路,像是誰用樹枝劃的。他突然想起王掌柜給的饅頭,油紙包著還溫熱,剛才只顧著練
“野馬分鬃”,居然忘了吃。
“傻子?!?/p>
他往自已腦門上拍了一下。
饅頭被他藏在神像的腋窩里,那里背風,還能保持點溫度。油紙被l溫焐得發(fā)潮,揭開時
“刺啦”
響了一聲,白胖的饅頭滾出來,落在記是灰塵的神龕上,像團掉在泥里的云。凌云趕緊撿起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剛要往嘴里塞,卻又停住了。
他往草堆深處摸了摸,掏出個豁口的粗瓷碗。
這碗是去年冬天從結冰的河面上撈的,碗底有個洞,他用糯米漿混著灶灰補了,現(xiàn)在還能盛點水。凌云把饅頭掰成兩半,一半塞進嘴里,另一半泡進剛接的雪水里。雪水帶著點冰碴子,泡軟的饅頭渣在碗里打著旋,像群游不動的魚。
吃第三口時,他聽見廟外傳來了腳步聲。
不是人的腳步,是馬蹄聲,篤篤篤地敲在凍硬的地上,還夾雜著金屬碰撞的脆響。凌云趕緊把碗扣在草堆里,抓起青石板往神龕后縮。他透過墻縫往外看,只見三個穿黑衣的人牽著馬站在廟門口,為首的那人腰間掛著塊令牌,上面的火焰圖案在太陽底下紅得刺眼。
“就是這兒?”
一個尖嗓子問道。
“沒錯,昨晚那三個蠢貨進了這破廟就沒出來?!?/p>
為首的人往廟里瞥了眼,令牌上的火焰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搜?!?/p>
兩個黑衣人拔刀走進來,鐵劍拖地的聲音在空廟里格外刺耳。凌云屏住呼吸,看見他們的靴底沾著暗紅的血,想起昨晚那三個劍客,突然覺得手里的青石板有點沉。
“頭兒,這有堆草?!?/p>
尖嗓子用劍鞘撥了撥草堆。
凌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看見草堆里的粗瓷碗露了個角,碗沿上還沾著饅頭渣。為首的黑衣人走過來,靴子停在草堆前,他的褲腿上繡著朵黑色的花,花瓣像把把小刀子。
“燒了。”
黑衣人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