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石屋后,希婭一刻也不敢停地朝海邊奔去。
上天終于肯眷顧她,岸邊竟當真如她祈禱的那般幸運地停著一艘木船。
雖然船身老舊,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年頭,但希婭檢查一番后發(fā)現(xiàn)其仍非常穩(wěn)固,足夠她在風平浪靜的海上航行。
她挖空船底的沙礫引入海水,借著海水的浮力推船入海,爬上去,升起船帆,在風力下木船緩緩離岸。
然而奇怪的是,當海岸越來越遠,重獲期待已久的自由卻并未讓希婭有多喜悅和興奮,更多的是一種未知的迷茫和一縷縈繞在心間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愧疚。
薄透的金色曦光照在粼粼海面,微弱的海風拂過頰邊凌亂的發(fā)絲,希婭喘息著坐下來,握上船槳,忽然察覺手下的觸感有些凹凸不平。
她松開木槳,低頭一看,見槳上歪歪扭扭刻著幾個字,刻痕陳舊深刻,被風雨侵蝕后依舊清晰。然而字跡亂如雜草,希婭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辨出寫的是:致我的海洛伊絲。
她有些怔忡地看著這刻在槳頭的短短幾個字,又看了看身下平穩(wěn)結(jié)實的木船,突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或許弄錯了什么。
然而這念頭只在她腦中短暫停留了一瞬便被對自由的向往壓了下去,她回頭望了眼石屋的方向,搖動船槳,迎著穿透云層的晨光向著寬闊的大海逐漸遠去。
一個人的海上航行并不好受,希婭沒有時間準備食物和水源,迎著烈日與黑夜,她足足在海上漂了兩日才看見特里斯的身影。
饑餓她尚且能夠忍受,可疲倦和饑渴卻險些令她難以堅持下去。在看見久違的故土后,她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得以放松,困倦襲來,她竟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孤身在搖搖晃晃的木船上昏睡了一覺。
醒來時,船只已經(jīng)被風吹向特里斯的海岸邊,天色若明若暗,希婭分辨不清盤繞天邊的光亮是夕陽余暉還是晨曉將明。
她在船上頂著赤陽曬了兩天,下船時饑渴交迫,四肢虛軟得像濕水的舊棉絮,隨時都有可能昏倒在地。
天色昏暗,街上不見行人的蹤影,希婭強拖著虛浮的腳步朝前走去。劫后余生,她看著街邊掛著各式招牌的鋪子,心中難以自持地涌出了一陣逃脫地獄的喜悅。
直到此時此刻,重新踩在特里斯的領(lǐng)土上,她才終于有了回到人間的實感。
只是特里斯終究是個鎮(zhèn)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并非所有街道希婭都去過,至少眼前的街道她并不熟悉。
她勉強走了半個小時,看見了大門緊閉的肉鋪魚鋪、裁縫鋪,卻沒看見一家開門的酒館,身上倒是累出了一身汗。
她平息著呼吸,就近找了一處臺階坐下,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做。
眼下她身無分文,身上披著的還是怪物的袍子,身上最值錢的東西除了皮靴中做工精致的短刃再無其他。
思來想去,最妥善的辦法便是將刀賣了換些錢幣,飽餐一頓后再打聽路線回家。
有了打算,希婭便決定找個鐵匠鋪子或者商鋪賣刀,她攏了攏身上的灰袍站起身來,正準備繼續(xù)往前走,余光不經(jīng)意掃過方才經(jīng)過的巷口,卻突然瞟見了一道模糊的高大身影。
希婭猛然身體一僵,一股寒氣驟然從腳底竄上頭頂,將她死死定在了原地。
她背對巷口,幾乎不敢回頭確認那一掃而過的身影是不是她的錯覺,無聲的恐懼如蛛網(wǎng)將她纏覆包裹,她咽了咽澀痛的喉嚨,鼓起勇氣頭回頭看向狹窄幽暗的巷口,在看清那半隱在暗中的仿佛鬼魅的身影后,雙腳虛軟得險些摔倒在地。
街巷陰暗處,本該在石屋中苦苦掙扎的怪物沉默地立在那兒,猩紅的雙眼死死盯著希婭臉上恐懼的表情,仿佛一尊不能言行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