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淵嗤笑一聲:“于禮法是無不可,于人心呢?”
他低眸端詳著李姝菀的面容,面色譏諷:“七八來歲,真是一個好年紀(jì)。七八年前父親在外與別的女人有染之時,恰是母親病重臥榻不起的時候。父親如今帶回這么一個野種跪拜母親的牌位,心中難道沒有分毫愧疚?”
少年人終歸是年輕氣盛,沉不住氣,李奉淵看著面前隨時間褪色的牌位,語氣激烈道:“母親離世時神智恍惚,已經(jīng)認(rèn)不得人,可直到最后一刻她嘴里念著的都還是你的名字。你那時在哪兒?”
李奉淵咄咄逼人:“西北的戰(zhàn)場?還是他人的床榻?”
雪風(fēng)涌入室內(nèi),白幡飄動,李瑛看著眼前厲聲詰問的兒子,少有的沉默了片刻。
良久,他才開口:“今后到了陰府,千般過錯,我自會向她請罪?!?/p>
父子吵架,無所顧憚,亡人地府,什么話都說得出口。
他話音落下,李姝菀忽而小聲開了口:“爹爹,我、我不拜了?!?/p>
她似乎被嚇住了,又仿佛覺得自己才是致使二人爭執(zhí)的禍源,一雙小手抓緊了棉衫,她言語有些哽咽,近似請求:“我不拜主母了,哥哥,爹爹,你們不要生氣?!?/p>
一雙清澈的杏眼里蓄滿了淚,她忍著哭意,聲音聽著有些含糊,小小一個人站在李奉淵面前,還不及他胸口高。
李奉淵心頭本憋著火,如今她一開口,愈發(fā)悶堵。
他垂眸看她,低頭就瞧見兩滴豆大的淚珠從她凍得泛紅的臉上滾下來,流過圓嘟嘟的白凈臉廓,滴落在了他黑色的衣擺上,暈開了兩團(tuán)深色的花。
她哭得很是安靜,淚水濕了臉龐,卻也不鬧,更沒有吵著要李瑛為她撐腰。小手抹了幾次淚,卻又抹不干凈。
李奉淵看得心煩,竟生出半抹自己欺凌弱小的錯覺。
李瑛說得不錯,李姝菀不過一個小姑娘,即使李奉淵厭煩她的身世,也的確不能拿她一個小上好幾歲的女娃娃做什么。
李奉淵抿緊了唇瓣,胸口幾度起伏,心里因她而起的話此刻又全因她憋在了喉頭。
事已至此,也沒什么話可說,他冷著臉跨出祠堂,孤身淋雪走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