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下身,將臉頰輕輕貼在裴逸麟冰涼的手背上,低聲呢喃,聲音輕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逸麟,你在河州辛苦了,接下來的日子你只需好好歇息。裴伯伯的仇,你的恨還有你的的心愿,我替你完成?!?/p>
聲音不大,可是卻一字不差地落進(jìn)了門前裴川的耳中。
裴川聞言,心頭一震。
夜里的趙府因裴川的到訪而不由地有了幾分凝重的意思。
大廳中,茶香四溢,燭火通明。
趙明成親自為裴川奉上熱茶,語氣里滿是對當(dāng)朝博學(xué)大儒裴太師的恭敬。
“裴太師。”
裴川沒有接過茶,他蒼老的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憔悴,原本精神抖擻的此刻也因心事而沒了往日的風(fēng)采。
但那雙眼睛卻依舊犀利,燃燒著文人的怒火。他開門見山,聲音低沉而沙?。骸耙蓣肴缃裆离y料……我兒的案子,不能再等了?!?/p>
趙明成蹙眉:“裴太師,您的意思是?”
“明日早朝。”裴川眼中是不顧一切的決絕,他一拍桌子,震得茶盞叮當(dāng)作響,“我要當(dāng)庭進(jìn)諫!哪怕血濺三尺,也要讓陛下立刻下旨,重審河州暴亂案,必須查個水落石出、嚴(yán)懲逍遙法外的兇手!”
“萬萬不可!”趙明成霍然起身,帶著毫不贊同的態(tài)度,“還請裴太師三思!當(dāng)庭進(jìn)諫乃下下策,陛下震怒之余,非但不會準(zhǔn)奏,反而可能……”
“可能什么?”裴川問,眼中盡是失望與悲戚,“殺了我?我這把老骨頭,活得也夠久了。如今,我兒冤死,我孫生死未卜,裴家歷代對皇室一片翰墨丹青,卻落得如此下場,我話有什么可怕的?”
裴川也站起身。
“我就是要用這條老命,用滿朝文武的眼睛,用天下人的悠悠眾口逼著燕寒翻案、認(rèn)錯,給裴家一個交代!”
門外偷聽的趙明珠忍無可忍,她推門而入:
“太師!”趙明珠急聲道,“您若如此,不僅于事無補(bǔ),反而會激怒陛下,讓逸麟的處境更加危險(xiǎn),甚至?xí)窟B林家。而且如今……逸麟只有您了,若是他醒來發(fā)現(xiàn)您……”
最后那幾個字趙明珠說不出口,只能咽下:“總之,我們得從長計(jì)議,徐徐圖之?!?/p>
“徐徐圖之?”裴川冷笑,笑聲何其的悲涼滄桑,“逸麟還能醒來嗎?即便醒來,這幅身子骨撐得住多久?我等不起了,我不能再讓裴家平白無故死去一個獨(dú)子,讓逸麟與他的父親一樣含冤而死!”
他何嘗不知道趙明珠所說的是正確的,可是時(shí)不待人,時(shí)不待我!
裴川年事已高,但燭光下的身影依舊是筆直的脊梁,帶著不破不立的……悲壯。
“我意已決!明日早朝,我必將以血代墨,以命為筆來討一個遲來的公道。若燕寒執(zhí)意不準(zhǔn),不需要他下令,我便一頭撞死在那盤龍柱上,讓全天下看看,這所謂的豐順帝,是如何逼死三朝元老的!”
趙明成和趙明珠同時(shí)開口,都想阻攔。
裴川卻擺了擺手,眼中是因?yàn)槊鼣?shù)已定而有的平靜:
“我此行來的真正目的,是……若我明日當(dāng)真一去不復(fù)返,逸麟,就拜托趙家了?!彼绕渖钌羁戳搜圳w明珠,那眼神里包含太多太多。
感激,信任,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