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城。
韓沖親自坐鎮(zhèn)在臨時征用的民宅內(nèi),此處已被昭霖軍精銳圍得水泄不通。
屋內(nèi)燈火通明,陳大石躺在簡陋的床榻上,氣息微弱,臉色蠟黃。一名軍中醫(yī)官正小心翼翼地為他肩頭的傷口換藥,那傷口深可見骨,邊緣泛著不祥的青黑色。
“毒……入得深了,”醫(yī)官額頭見汗,聲音凝重,“鏢上淬了毒’,若非救治及時,又用了軍中秘制的拔毒散,此刻……”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
劉卞蹲在墻角,雙手抱頭,身體還在微微發(fā)抖。驛館的血戰(zhàn),同袍的慘死,陳大石垂危的模樣,都深深烙印在他腦海里。他只是一個感念裴大人恩情的佃農(nóng),何曾見過這等場面?
“韓……韓將軍,”劉卞的聲音帶著哭腔,“裴大人什么時候能到?陳大哥他快撐不住了……”
韓沖站在窗邊,目光穿透夜色,警惕地掃視著寂靜的街道。
雨后的青石板路反射著清冷月光,更顯空曠死寂。
“快了?!彼曇舫练€(wěn),帶著堅定的力量,“裴公子已在路上,星夜兼程。陳老丈吉人天相,定能等到?!彼D(zhuǎn)身,目光落在陳大石緊閉的雙眼上,“你我都需打起精神。謝老狗的爪牙,絕不會善罷甘休。這‘夜梟’,比毒蛇還難纏。”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窗外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夜梟啼鳴般的哨音。
短促,尖銳,劃破寂靜,隨即又歸于沉寂。
韓沖眼神驟然一厲,右手猛地按上腰間刀柄,屋內(nèi)的幾名親兵瞬間繃緊身體,手按武器,目光如電般射向聲音來源的黑暗角落。
“戒備!”韓沖低喝,聲音不大,卻帶著凜冽的殺意,“弩手就位!任何靠近此宅三十步內(nèi)者,殺無赦!”
翊坤宮偏殿,濃重的藥味被一股奇異的、清冽中帶著一絲辛辣的藥香沖淡了些許。
云袖靠在床頭,看著翠兒小心翼翼地從一只不起眼的食盒底層,捧出一個木小匣。
匣蓋打開,里面是幾包用桑皮紙仔細包裹的藥材,散發(fā)著不同于太醫(yī)院湯藥的獨特氣息。
“娘娘,這是德妃娘娘遣人悄悄送來的,”翠兒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安,“說是……宮外秘傳的安胎方子,藥性溫和卻極有效驗,讓您每日煎服一劑?!?/p>
云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那些藥材。桑皮紙觸感粗糙,帶著山野的氣息。
德妃的動作比她預(yù)想的更快。繞過太醫(yī)院,用宮外的方子……這無異于將身家性命徹底交托。
她拿起一包藥,湊近鼻尖嗅了嗅,那清冽辛辣的味道直沖腦門,讓她精神微微一振,腹中的墜痛感似乎也減輕了一絲。
“煎了吧?!痹菩涞穆曇羝届o無波,眼中卻閃過一絲狠厲。
示弱,借勢,活下去……德妃的話在她腦中回響——這藥,是毒藤蔓上結(jié)出的第一顆果實,無論甘苦,她都必須吞下。
翠兒不敢多言,連忙捧著藥包退下。
殿內(nèi)只剩下云袖一人,德妃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