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深夜來的,宴明還沒覺出什么區(qū)別,如今天光大亮,他才察出其中古怪———東廂房的擺設(shè),竟然和四年多前一模一樣。
這種一模一樣并不是指物件布局,而是指所有的細(xì)節(jié)都和記憶里無甚差別。
比如那張桌子上那個永遠(yuǎn)有著花的素色花瓶,如被擺在書架最上方的山水游記,比如小架上毛茸茸的隱囊
時間好像從未在這間廂房里流動過,一切都是舊時模樣,哪怕曾經(jīng)遭遇了一場烈火,卻依舊如初,只能從那些粉刷都遮蓋不住的些許焦黑里,窺見細(xì)碎的慘烈。
花瓶里的花微微有些敗了,但依舊鮮妍,看得出是有人時常過來更換。
宴明昨夜之所以敢在昏昏沉沉之中翻到這所小院來,就是肯定鶴卿不會賣了這里的房子,哪怕這里曾被大火燒得支離破碎。
他了解鶴卿,也了解殷容,殷容如果器重一個人,名利錢財(cái)一樣都不會少,鶴卿升遷的這樣快,必然被賜了宅邸,帝王所賜,不可推辭怠慢,鶴卿住著新宅,這個地方肯定就空出來了,足夠他臨時歇腳。
宴明又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從小榻上下來,將自己睡覺時折騰出的痕跡和褶皺撫平。
他出了東廂房站在耳房旁墻根邊,從意識里調(diào)出了實(shí)時地圖,地圖上顯示巷尾空無一人,正是他fanqiang逃跑的好時機(jī),但
宴明看了眼那明顯比普通民居高了一大截,還光禿禿到?jīng)]有任何可供踩踏的裝飾的圍墻,沉默了。
鶴卿翻修時把墻修的那么高干嘛!
“鶴大人,買不買梔子花?”沿街挎著籃子兜售鮮花的老婦人攔住鶴卿,笑瞇瞇地推薦,“新摘的,香的嘞!”
她籃子里的梔子花挨挨擠擠,香味撲鼻,白花綠葉簇?fù)碓谝黄?,煞是可人?/p>
鶴卿從袖中摸出三個銅板遞給她:“買?!?/p>
“我這段時日都在這里賣梔子?!崩蠇D人挑了兩簇開得最熱烈的梔子花,用麻繩系在一處,“鶴大人要是覺得好,可要常來啊?!?/p>
他們這一片經(jīng)常賣些花兒朵兒補(bǔ)貼家用的人都已經(jīng)認(rèn)識這位年輕的官員了,這位鶴大人雖在在那大官們住的地界也有宅子,但也常常回來這邊,他一年四季每隔幾日都會買些應(yīng)季的花朵,不拘是茉莉梔子或是魏紫姚黃,也不拘價格貴賤,只要新鮮漂亮即可。
鶴卿從她手中接過梔子,淺笑著道了一聲謝,如春風(fēng)拂面。
鮮花美人,自成風(fēng)景。
雖說今日在紫微殿前被顧錚莫名針對,但這兩年下來他竟也慢慢習(xí)慣了這位同僚的陰陽怪氣,官微言輕,受些刁難也正常。
這位同僚雖然為人言語刻薄,但確實(shí)是朝中不貪贓枉法、欺壓民眾的好官,他從入朝至今五年,明里暗里的波瀾已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言語上的風(fēng)霜,他基本不放在心上了。
今日的梔子開得正好,一路走一路香,鶴卿便帶著這熱烈的香氣,一直走到延福巷末的舊居。
當(dāng)年他和阿玦一同購下了這間宅邸,從此他在兆豐有了棲身之地,阿玦在他身邊五載,如今離開竟也快五載。
鶴卿嘆了口氣,將梔子擁在臂彎里,從袖中摸出鑰匙開了門,門剛一推開,他的直覺便隱約覺得不對,家里好像進(jìn)了其他人。
昨天輕功還在使用期限內(nèi),宴明翻得瀟灑順溜,今天技能進(jìn)入到冷卻期,他成了被困在籠子里的螞蚱,怎么也蹦不過那高高的圍墻。
他意識里的銀色小圓球看著它之前執(zhí)行劇本時算無策遺、步步謹(jǐn)慎的宿主在灰色的高墻底下蹦噠,莫名覺得有點(diǎn)笨笨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