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陳家莊園里流淌得格外緩慢。陳洐之尚未歸來的這些日子,像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陳芊芊周旋于家族事務(wù)與父親陳隋日益利用之間,臉上的面具戴得越來越久,也越來越沉。
只有在極少數(shù)時刻,面對極少數(shù)人,那面具會稍微松動幾分。瑞知秋便是其中之一。
一、
一個尋常的周末下午,陳芊芊忽然興起,吩咐司機去了城中最高檔的購物中心。她自然不是真的需要什么,這更像一種……習(xí)慣性的排遣,或者,某種巡視。
巡視她所能掌控的,秩序井然的繁華世界。
瑞知秋一如既往跟在她身后三步左右的距離,他穿著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裝,這已是他在非任務(wù)狀態(tài)下最“休閑”的裝扮,卻依舊與周圍奢華閑適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他的存在將周遭投來的或欣賞或好奇的目光無聲隔開,也讓那些潛在的搭訕者望而卻步。
陳芊芊慢悠悠地逛著,指尖掠過一排排當(dāng)季新裝,目光掃過璀璨的珠寶柜臺,卻很少真正停留。她享受的是這種掌控感,而非物品本身。
直到經(jīng)過一家以低調(diào)奢華著稱的男裝店。她的腳步頓住了。
櫥窗里模特身上是一件剪裁極佳的深藍色羊絨衫,質(zhì)地細膩,色調(diào)柔和。
陳芊芊沒有猶豫,走了進去。瑞知秋沉默地跟上,像她的影子。
“麻煩拿一下這件,他的碼?!标愜奋分噶酥改羌蚪q衫,對導(dǎo)購小姐露出溫柔微笑。導(dǎo)購被她容光所攝,又瞥見她身后氣場冷硬的瑞知秋,立刻恭敬地去取貨。
瑞知秋的身體倏地繃緊了,“小姐,我不需要?!?/p>
“需要?!标愜奋奉^也沒回,“天氣轉(zhuǎn)涼了。你總穿著西裝外套,里面太單薄?!?/p>
她接過導(dǎo)購遞來的羊絨衫,轉(zhuǎn)身,直接在他身前比量了一下,柔軟的羊毛觸感蹭過他的下頜,帶著她指尖微涼的溫度和一絲清雅的香水味。
瑞知秋的身體僵直得像一塊石頭,下頜線繃得緊緊的,視線規(guī)規(guī)矩矩地落在前方虛空處,不敢低頭看她,呼吸都放輕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圍導(dǎo)購們好奇又努力掩飾的目光,這比面對槍口更讓他無所適從。
“嗯,顏色很襯你。”陳芊芊比劃了幾下滿意了,將羊絨衫遞給導(dǎo)購,“包起來吧?!?/p>
“小姐……”瑞知秋還想拒絕。
陳芊芊終于抬眼看他,那雙美麗的黑眸里含著淺淺的笑意,像春水微瀾,底下卻是深不見底的寒潭:“怎么?我送的禮物,不喜歡?”她的語氣甚至帶著一點嬌嗔。
瑞知秋所有的話都被堵了回去。他微微低下頭:“……謝謝小姐。”
陳芊芊笑了笑,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逛去。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手里多了一個精致的紙袋,那柔軟的重量,卻讓他覺得比握著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還要沉重。
二、
這樣的“禮物”并非第一次。
小到一塊契合他風(fēng)格的手表,大到他名下那棟位于寸土寸金地段,裝修奢華卻從未有人氣的大平層豪宅的鑰匙。
那棟豪宅,是陳芊芊在他某次任務(wù)完成得極其漂亮后,隨手賞下的。離陳家莊園不遠,安保頂級,視野極佳。
她曾有一次路過,讓司機繞上去。指紋鎖識別通過,大門無聲滑開。里面一塵不染,所有的家具、電器都是頂配,卻冰冷得像是售樓處的樣板間,沒有任何生活的氣息??諝饫飶浡厩鍧崉┑奈兜?,毫無人氣。
瑞知秋跟在她身后,一言不發(fā)看著這一切。
“不喜歡這里?”陳芊芊環(huán)視著空蕩得能聽見回聲的客廳,隨口問道。
“太遠了。”瑞知秋的回答簡潔,且并非實話。那豪宅距離陳家莊園,車程不過十分鐘。
陳芊芊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這個謊言,卻沒有戳破,只是淡淡一笑:“隨你?!?/p>
于是,那棟豪宅至今空著,定期有保潔去維護,無人居住。
而瑞知秋,依然住在陳家大宅最偏僻角落的傭人房里。房間狹小,陳設(shè)簡單,但整潔得一絲不茍,所有物品都有其固定的位置,唯一顯得有些“多余”的,或許是一個鎖著的抽屜,里面放著這些年陳芊芊隨手給他的各種“禮物”,包括那件一次未穿的羊絨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