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凜知道這件事情,已經是三天以后了。
他平時并不會關注自己的女下屬的穿戴,只不過周蕓上班時一直都扎低馬尾,這幾天突然將頭發(fā)放了下來,某次她來給他送咖啡時,他注意到她右耳貼著的一小塊白紗布,便隨口問了一句。
周蕓露出欲言又止的為難表情,最終還是一五一十地,將那天在霍宅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霍凜。
她的本意并不是要告狀,只是覺得,像霍瑾這樣的孩子,若是不能嚴加管教,將來說不定會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來。
霍凜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事情原委,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知道了。我回去會好好管教她的。”
等周蕓離開,他打電話給了家里的保姆,讓她把三天前客廳的監(jiān)控錄像調出來給他看。
文件很快便發(fā)了過來,霍凜在電腦上打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事情的經過。
和周蕓說的基本一模一樣。他想起前幾天他在女兒手指上發(fā)現了一個像針扎一樣的小血點,而那時霍瑾只說是和表弟玩的時候不知道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因為不算什么大傷,當時他也沒有深究,現在想來,那大概是被耳環(huán)的銀針傷的。
視頻結束以后,他出了口氣,疲憊地揉著眉心,然后按了一下桌上的座機,打給了周蕓。
“晚上的飯局幫我取消,通知家里的阿姨今天我回家吃。”
霍凜很少在家里吃飯,因此放學回家得知這個消息的霍瑾簡直快高興壞了,連游戲都沒怎么玩,早早地便坐到餐桌邊翹首以盼。
六點半時,霍凜準時到家。晚餐已經端上了桌:一道清蒸魚,一道上湯奶白菜,一道波士頓龍蝦伊面,還有蔥姜炒蟹,和枸杞葉豬肺湯,色香味俱全地擺了一桌?;魟C是南方人,口味一向清淡;霍瑾是小孩,也不能吃辣,因此霍家的餐桌上,大多是不需要重油重鹽烹飪的菜式。
霍瑾已經擺脫了兒童安全座椅,戴著保姆阿姨給她戴上的圍兜兜坐在爸爸的身邊,笨手笨腳地抓著一只蟹腳啃。廚房大師傅已經將蟹殼處理得極易剝開了,可她年紀太小,還是不得要領,嗦了半天蟹殼,也沒吃到多少肉。
霍凜在一旁不緊不慢地拆蟹,每剝出一點肉就喂到女兒的小嘴里?;翳呀浟晳T了父親這么為她服務,像只雛鳥一樣眼巴巴地候著,霍凜手還沒抬起來她便已張大了嘴,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樣。
父女倆一邊慢慢地吃飯,一邊東拉西扯地聊些有的沒的。大多數時候都是女兒嘰嘰喳喳地說,父親微笑點頭地聽。霍瑾平時跟爸爸相處的時間還是太少了,又處于表達欲旺盛的年紀,連學校里發(fā)生的一丁點兒芝麻大小的事兒都要說給父親聽?;魟C半點不耐煩都沒有,拆完蟹用shi巾擦了擦手,又端過女兒的飯碗,趁她說話的間隙便塞一勺飯到她嘴里——要是他不喂她的話,這頓飯估計得吃到九點去。
飯后又吃了點水果,消了會兒食,霍凜抱著女兒坐在客廳看動畫片,突然平靜地問她:“這幾天的事情,是不是還有什么沒有告訴爸爸?”
霍瑾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視屏幕,想也不想地說,“沒有啊。”
霍凜掐著女兒的腋下把她舉起來調了個個兒,讓她坐在腿上面朝著自己,又問了一遍,“真的沒有嗎?”
霍瑾眨巴著大眼睛,“真的沒有?!?/p>
霍凜沒說話,只是捏著女兒的小手,將那只帶著血點的手指放到她眼前,聲音冷了下去,“這里是怎么被扎到的?”
“是跟阿軒玩的時候……”
“霍瑾?!被魟C打斷了她,直視著女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不要對爸爸撒謊?!?/p>
霍瑾畢竟還是年幼,撐了一會兒視線便開始游移,嘴唇囁嚅著,聲如蚊蚋:“是……被耳環(huán)扎到的?!?/p>
“你送給周阿姨的耳環(huán)?”霍凜問。
“爸爸,她跟你告狀了是不是?”見瞞不過去了,霍瑾索性撲到爸爸懷里,開始撒嬌,“爸爸,我不喜歡她,你別跟她在一起好不好,我不想要她做我的新媽媽?!?/p>
“坐好。”霍凜扯著她的后衣領讓她直起身子,臉色依舊沒有緩和,“爸爸不會娶她??赡阋膊荒転榱诉_成自己的目的就采取一些錯誤的手段,爸爸不喜歡你這樣。”
他很少這般嚴肅地、疾言厲色地對待霍瑾,以往她闖了再大的禍到了他那邊都是一笑置之,何時拿出過這幺正經的態(tài)度來訓斥過她?;翳行┿铝耍磻^來以后立刻漲紅了臉,心想蘇至軒說的果然沒錯,那個周阿姨在爸爸心里的地位果然不一般,現在這都還沒結婚呢,爸爸就能為了她來找自己的茬兒,以后要是她真成了自己的后媽,那她還有好果子吃嗎!
小孩子一旦鉆進牛角尖里,思維就很難轉過彎兒來?;魟C大概也想不到自己的話會起到反作用,只看見女兒從自己腿上爬了下來,擰著眉毛沖他喊道:“我做錯什么了?是她先要來跟我搶爸爸的!她身上有你的味道!她是你的情人對不對!”
“是誰跟你說這些的?”霍凜太陽穴“突”地跳了一下,音調不自覺地便提高了——周蕓是他的情人不假,但也僅限于單純的肉體關系了。他是個正常的、未滿三十歲的男人,有生理需求也很正常,但這話他又不能對他剛滿七歲的小女兒說。
霍瑾“哇”地一聲就哭了,父親這樣子在她眼里很明顯就是對周蕓的回護,要開始追究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