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話音剛落,天就陰了,有厚重的積云飄來,遮住了太陽。
“我空著手來看他,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都說是看了,又不是來巴結送禮。”
封存兩條長腿走得飛快,秦情抿緊雙唇,低頭跟上去。他們在墓園碰到幾家送葬的人,哭得都好傷心??蘼暠伙L卷得滿山跑,和春游的笑聲撞到一起。
快到山頂時,封存在一棵老松附近停下了腳步。
秦情走過去,看見了秦晝的墓碑。
墓碑中間的照片,分明是黑白照,對比度卻不高,仿佛蒙著很厚的灰塵,一副在棺材里躺了很久的模樣,不像個剛死的人。
“誰選的照片???”秦情往前走了一步,“不怎么好看。”
“你爸?!狈獯嬲f。
“那就合理了,他品味好差?!?/p>
秦情用掌根擦照片,怎么擦都灰突突的。照片上的秦晝笑得很燦爛,比秦情記憶里的他都要燦爛。
封存也盯著照片看了會兒。
秦晝去世一個多星期,今天已經(jīng)是他第四次來西山。與立碑那天相比,秦晝的面容越來越模糊了。別的東西,都是越看越清楚的,這照片倒是奇怪,一次比一次距離遙遠。
他伸手摸了下秦情的后腦勺,后者的面容極其緊繃,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去抽根煙,你自己待會兒?!?/p>
秦情點頭,本來想說點什么,張了張嘴,沒能發(fā)出聲音。
封存走后,他盤腿坐在地上,看著那張灰蒙蒙的照片,回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
秦情記得秦晝打他,用衣架打,用皮帶抽,罵他是贗品,是窩囊廢,是臭啞巴。
也記得秦晝趴到他身邊來,很耐心地教他說話。
“這個是橘子,這個是牛奶,這個是樹,樹你知道嗎,就是窗戶外面,綠色的那個,英文是tree?!?/p>
十多年過去了,耳邊還能聽到當時的聲音,秦情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他低頭擺弄著落在地上的松果,吸了吸鼻子,心里很困惑。
他沒辦法說秦晝是好人還是壞人,他也不知道秦晝拿他當好人還是壞人。他曾在心中詛咒秦晝去死,沒想到秦晝當真死了。死就死吧,秦晝的死既不讓他感覺悲傷,也不讓他感覺快樂。他只是心里的疑問始終得不到解答。
為什么要死呢?我都還活著呢,他為什么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