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情也不客氣,打開小罐子,指尖沾了一點白色的藥膏,在手臂上涂抹開。
老頭趁他涂抹驅蚊膏的間隙,走到湖邊,擺好了小凳子,他一遍做著手上的事,一邊對秦情碎碎念著:“你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就是脆弱!單純!遇到問題,不知道好好溝通!就喜歡走極端!”
“我走什么極端了。”秦情走到湖邊,把藥膏還給他。
老頭眉毛一豎:“離家出走不是極端嗎!”
秦情無奈:“我沒有離家出走”
“坐吧?!崩项^指著斜坡上方干爽的草坪,“剛灑了餌料,魚還沒來,我跟你嘮幾句?!?/p>
“嘮什么啊?”
“開導你唄?!崩项^一側身,亮出胳膊上的紅袖章,“我是社區(qū)的,志愿者!”
秦情回想著老頭開篇那幾句話,特別不屑一顧:“你不把人開導進溝里,已經很不錯了?!?/p>
老頭輕哼一聲:“昨天晚上我們樓上夫妻打架,就是我給調解好的,警察來了都夸我!”他又說,“還有前幾個月,春分那天,就這兒!”老頭指著前方幽深的湖面,“我是正兒八經救了一條人命??!”
秦情扯了兩根狗尾巴草,綁在一起,左右手拔河:“游泳健將???跳水撈人?”
“那不至于?!崩项^謙虛不到五秒鐘,又一臉驕傲地說,“碰到個輕生的,我給拽回來了?!?/p>
秦情愣一下。
老頭繼續(xù)說道:“說來也是趕巧了,我下午一般不來釣魚,嫌熱,可是那天我孫子補習班臨時放假,他在家看電視,吵得我腦瓜子疼,就提著魚桿兒出來躲清靜。誒!結果你猜怎么著?”他回頭指著長椅后側的小路,聲情并茂地描述,“我就站在那棵樹下,遠遠瞧見那年輕人,一步一步往湖里走?!?/p>
秦情盯著手里的狗尾巴草,輕輕拽了兩下。
“剛開始我還以為他要撿什么東西呢,轉眼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老頭說,“我趕緊丟開魚桿跑過去,一把拉住了他!湖水都淹到他小腿肚了!要再晚幾步,我可沒有跳進淤泥里拔人的本事!”
“挺帥一小伙兒,看著條件也好,他那襯衫牌子我見過呢,我女婿就有一件,是我女兒送的生日禮物,花不少錢呢!”
老頭說著,秦情手上的動作逐漸變得遲鈍,他的手抖了一下,狗尾巴草斷了,是右手贏過了左手。他緩緩抬頭,湖邊的大片菖蒲,還有一些細碎的水草闖入他的視線。
這些東西堪堪讓他回憶起了一個場景。
回家的那一天,時隔四年看到封存的那一天,封存穿著襯衫,很貴的襯衫,他的身軀在襯衫里飄搖,他的褲腿shi得滴水,鞋底粘著泥土和雜草,他一直在笑,他用溫暖輕快的聲音問:“在嗎?”他說,“不好意思啊,回來晚了?!庇终f,“本來要去接你的,臨時有事,沒去成?!?/p>
那天正好是三月二十一日。
正好是春分。
秦情為什么記得這個日子,因為這是他數(shù)著指頭,盼望著回家的日子。
秦情登時感覺一片眩暈,腦子里的血管和細胞仿佛正在被人用剪刀和鑷子一一拆解。
他沒有再問老頭更多的細節(jié)信息,沒有拿手機里封存的照片給老頭核對。他很怕聽到那個答案,連在想象中都不敢去觸碰的結果。他想要對老頭說生謝謝,可這兩個字仿若又會成為某種蓋章定論。
他下不去那個手。
秦情站起來,低聲說:“我回去了。”
老頭欣慰點頭:“這就對了嘛!跟家里人有矛盾,就好好聊聊!下次別再離家出走了,有什么話聊不開,有什么坎兒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