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一年的正月,雪下得格外綿密,鐘粹宮的青石板路被積雪覆蓋,踩上去咯吱作響。沈微婉剛用過早膳,正坐在窗邊看春桃修剪窗臺上的水仙,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翊坤宮的掌事宮女翠兒帶著兩個小宮女,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沈貴人安。”翠兒臉上堆著程式化的笑容,卻掩不住眼底的倨傲,她躬身行禮時,腰間的玉墜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我家娘娘說,近來天氣寒冷,想著和各位姐妹聚聚,暖暖身子,特意讓奴婢來請貴人,今晚去翊坤宮赴宴,賞梅吃酒?!?/p>
沈微婉握著書卷的手指微微一頓——德妃突然設宴,還特意派人來請她,絕不是什么“姐妹聯(lián)誼”。上一世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殊榮”,這一世剛和郭貴人走近,又得了幾分圣寵,德妃這是開始試探她了。
“有勞翠兒姐姐跑一趟?!鄙蛭⑼穹畔聲?,語氣溫和得挑不出錯,“德妃娘娘盛情相邀,臣妾自然是要去的。還請翠兒姐姐回稟娘娘,臣妾晚膳后準時到?!?/p>
翠兒眼底閃過一絲意外,似乎沒想到沈微婉會這么痛快答應。她原本以為,這個“安分”的沈貴人會找借口推脫,畢竟宮里誰不知道,德妃的宴不好赴。但她也沒多問,只是笑著說:“那奴婢就先回去復命了,貴人可別忘了準時赴宴?!?/p>
待翠兒走后,春桃立刻緊張地湊過來:“小主,德妃娘娘肯定沒安好心!您忘了郭貴人說的,德妃最容不得別人跟她走得近,您最近和郭貴人來往,又得了皇上的寵,她肯定是想趁機為難您!”
沈微婉走到窗邊,看著翠兒的身影消失在宮道盡頭,雪花落在她的肩頭,瞬間融化成水。她指尖摩挲著脖頸間的玉佩,語氣平靜:“她要試探,躲是躲不過的。若是不去,反而顯得我心虛,讓她更懷疑。去了,才能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p>
“可萬一……”春桃還是擔心,“萬一她在酒菜里動手腳怎么辦?”
“不會?!鄙蛭⑼駬u頭,“德妃現(xiàn)在還沒摸清我的底細,不會貿然下死手,頂多是試探試探我的底細,看看我是不是和郭貴人真的結盟,有沒有野心。而且,我有靈泉,就算真的遇到什么事,也能應對?!?/p>
她頓了頓,轉頭對春桃說:“你去把我那件石青色的旗裝找出來,再準備一支素銀簪,今晚我就穿這個去。記住,別戴任何顯眼的首飾,妝容也淡些,越不起眼越好?!?/p>
春桃雖然還是擔心,但見沈微婉胸有成竹,也只能點頭:“好,奴婢這就去準備。”
傍晚時分,雪終于停了,一輪冷月掛在天邊,灑下清輝。沈微婉帶著春桃,提著一個裝著薄禮(一壇自已釀的梅子酒)的食盒,往翊坤宮走去。
翊坤宮不愧是德妃的寢宮,遠比鐘粹宮奢華——院中的紅梅開得正盛,雪壓枝頭,紅白相映,美得驚心動魄;殿內燈火通明,暖爐里燃著上好的銀絲炭,進門就一股暖意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熏香和酒肉的香氣。
殿內已經(jīng)坐了幾位妃嬪,都是些家世普通、依附德妃的小主,見到沈微婉進來,紛紛起身行禮。德妃坐在上首的寶座上,穿著一件正紅色的旗裝,領口滾著一圈雪白的狐裘,頭上插著支東珠鳳簪,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眼神卻像淬了冰。
“微婉來了,快坐?!钡洛质疽?,指著她身邊的一個空位,“朕還擔心你路上冷,沒想到你來得這么準時?!?/p>
沈微婉躬身行禮,語氣恭敬:“臣妾謝娘娘恩典。能得娘娘邀請,臣妾不敢遲到?!彼叩娇瘴簧献拢抗饪焖賿哌^殿內——郭貴人沒來,想來是德妃故意沒請她,怕她們兩人在宴會上“串通”;其他幾位小主都低著頭,神色拘謹,顯然是怕說錯話得罪德妃。
宴席很快開始,宮女們端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烤全羊、清蒸鱸魚、紅燒鹿肉,還有各種精致的點心,琳瑯記目。德妃頻頻舉杯,和各位妃嬪說笑,氣氛看似熱鬧,卻透著一股壓抑的緊張。
沈微婉很少說話,只是偶爾應付幾句,手里的酒杯也只是沾沾唇,沒真的喝——她知道,德妃的試探不會這么簡單,重頭戲還在后面。
果然,酒過三巡,翠兒端著一個描金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放著幾碗熱氣騰騰的甜湯,香氣濃郁。“娘娘,這是御膳房剛燉好的桂圓湯,溫補驅寒,您和各位小主嘗嘗。”
德妃笑著點頭:“好,大家都嘗嘗。這桂圓是南邊進貢來的,難得的好東西,多喝點對身子好?!?/p>
宮女們將桂圓湯分到各位妃嬪面前,一碗碗琥珀色的甜湯冒著熱氣,桂圓的甜香撲鼻而來。沈微婉看著碗里的桂圓,心臟猛地一沉——桂圓性熱,雖然溫補,卻對備孕不利,若是懷了身孕,更是容易動胎氣。她最近一直在用靈泉調理身l,準備懷孕,德妃這是故意的!
而且,她注意到,其他妃嬪碗里的桂圓只有兩三顆,唯獨她碗里的桂圓堆得記記的,幾乎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