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飯局,讓她作嘔。
七月的杭城,暑氣蒸得人喘不過氣,連西湖吹來的晚風都裹挾著悶熱的水汽。
周瓊瑛從西湖邊的高級會所逃出來,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壓不住她心口沉悶的火氣。
方才的酒桌上,幾個男人輪番舉杯,明褒暗貶,話里話外都盯著她的高中學歷。
“周總這么年輕漂亮,生意做得可真不小啊。”做建材的暴發(fā)戶王總咧著嘴,金牙閃光,“不過嘛,現(xiàn)在這世道,沒個像樣的文憑,還是寸步難行哦。我閨女在意大利讀博士呢,天天跟教授搞什么課題,忙得嘞,電話都舍不得打一個回來…”
“周總確實厲害,”另一個頂著“海歸精英”頭銜的風投經(jīng)理推推眼鏡,笑容溫和扎人,“聽說您是從基層…嗯,保潔員一步步做到今天的?這份毅力和經(jīng)歷,實在令人佩服。不像我們這些人,”他自嘲地搖搖頭,又像是炫耀,“在圖書館里熬禿了頭,才勉強混出點人樣哈哈。”
“倒也是可惜了,周總要是早幾年去鍍個金,現(xiàn)在融資估值起碼翻倍?!?/p>
這些話,這副嘴臉,周瓊瑛不知道聽過多少回,見過多少遍。
她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微笑道:“陳先生說的是,畢竟像我這樣,高中都沒念完就能坐在這里,跟您二位談合作、聊融資的人,確實不多見?!?/p>
話音落下,王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風投男鏡片后的眼神也冷了下來,掠過一絲被冒犯的慍怒。
周瓊瑛卻像是沒看見,自顧自端起面前的酒,對著燈光輕輕晃晃:“經(jīng)驗這東西嘛,摔打出來的自然寶貴,當然學習也確實不能落下,所以,我雇了三個常春藤畢業(yè)的ba,專門幫我盯著那些看不懂的報表和術語?!?/p>
說完,仰頭,將杯中辛辣的液體一飲而盡。滾燙的酒精一路灼燒而下,也燒掉了她最后一絲耐心。
“抱歉,失陪一下?!彼畔驴毡崎_厚重的雕花木椅,逃離這片令人窒息的空氣。
洗手間冰涼的大理石臺面貼著滾燙的掌心,她撐著臺面,看著鏡子里妝容精致卻眉眼冷厲的自己。
十年了,整整十年。
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只是因為不小心用了一下客戶家的衛(wèi)生間,就被指著鼻子罵“沒規(guī)矩”罵到狗血淋頭又不敢哭的惶恐小女孩。
十年間,她用沾滿消毒水,布滿裂口的手,一塊一塊地擦拭出屬于自己的天地。
從一個地鐵都不會坐的保潔小妹,到擁有幾百名員工,業(yè)務橫跨保潔、母嬰、養(yǎng)老的綜合家政公司掌舵人,年流水數(shù)千萬。
如今的她,穿著量身定制的香奈兒套裙,噴著昂貴的香水,出入頂級會所。可在這些所謂的名流眼里,她仍然是那個“沒底蘊的生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