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鄉(xiāng)間公路上平穩(wěn)行駛,車窗外是冬日傍晚蒼茫的田野和遠山。夕陽的余暉將天邊染成一片瑰麗的橘紅色,與車內略顯沉重的氣氛形成對比。
李一澤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景色,眉頭微蹙,似乎思考了很久,終于忍不住轉過頭,看向副駕駛上的陳秋銘,語氣充滿了困惑和不平:
“陳老師,我……我還是不太明白。您在過去的工作崗位上,明明做了那么多實實在在的好事,解決了老百姓那么多難題。像星九村的水井、太平屯的路、風洛村小馬家的生計……這些都是天大的恩德??!為什么……為什么像您這樣的干部,反而得不到提拔呢?”
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面,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不等陳秋銘回答,開著車的小豪嗤笑一聲,接過話頭,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種經歷過后的了然和些許嘲諷:“兄弟,你啊,還是太年輕,把這事想簡單了。”
他透過后視鏡看了李一澤一眼,繼續(xù)說道:“哥當年剛進社會的時候,也跟你一樣,覺得只要埋頭苦干,把活干好,把事辦漂亮,領導自然能看到,提拔重用那是水到渠成的事。后來混久了才明白,根本t不是這么回事!”
小豪的語氣激動起來:“你干多少活,做多少好事,和你能不能提拔晉升,屁關系都沒有!你在老百姓眼里是天大的恩人,但在領導眼里呢?你干的這些,可能全是‘沒用’的事,甚至還是‘麻煩’事!”
“為什么?”李一澤更加不解。
“為什么?”小豪哼了一聲,“因為提拔誰,是領導說了算,又不是老百姓投票選!領導看重什么?看重你會不會來事兒,會不會揣摩上意,會不會把他伺候舒服了,能不能給他帶來‘顯性’的、能寫進報告里的‘政績’!你吭哧吭哧給老百姓修條路、打口井,領導會覺得你是給他惹麻煩——動用資源、協(xié)調關系、甚至可能觸動某些人的利益。他會覺得你只會給自己添亂,不給你穿小鞋、不找茬整你就不錯了,還指望他提拔你?”
小豪的話像一盆冷水,赤裸裸地潑在李一澤一直以來對“公平”和“努力必有回報”的認知上,讓他瞬間愣住了,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覺得一種冰冷的現實感攫住了他。
沉默了許久的陳秋銘終于開口,他的聲音平靜卻異常堅定,仿佛能穿透那些世俗的渾濁:“小豪說的……是現實,一種很普遍的現實?!?/p>
他轉過頭,看向李一澤,目光清澈而深邃:“但是,一澤,盡管世道艱難,人心復雜,我始終相信一句話:‘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p>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深沉,像是在訴說一個扎根于靈魂深處的信念:“也許在很多人看來,我這種想法很傻,很天真,不懂變通,注定吃虧。但我就是這么個人。只要公權力有一刻在我手上,我就必須用它來做我認為對的事情,來做為人民服務的事情?!?/p>
“‘為人民服務’這五個字,”陳秋銘的嘴角露出一絲復雜的笑意,“在有些人那里,可能只是一句口號,一個笑話,甚至是一塊遮羞布。但在我這里,它必須是一句需要切實踐行的誓言,是工作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如果做不到,我會看不起我自己?!?/p>
李一澤怔怔地聽著,看著陳秋銘平靜而剛毅的側臉,心中仿佛被一道強烈的光照射著,先前那種冰冷的現實感被一種滾燙的崇敬所取代。他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陳秋銘在面對潘禹會那樣的領導時,能夠毫不畏懼,敢于堅持原則,甚至正面沖突。因為他內心有遠比官職、利益更重要的東西——一種為民請命的信仰和堅守。這種信仰,足以讓一個人擁有無窮的勇氣,足以讓他在面對任何壓力和誘惑時,都能巋然不動。這是一種足以讓人為之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的力量。
就在李一澤心潮澎湃,試圖消化這巨大沖擊時,開車的小豪突然降低了車速,疑惑地望向窗外:“嗯?那邊地里怎么紅彤彤一片?不像晚霞啊……”
陳秋銘也循聲望去,只見公路右側的大片農田深處,隱隱有火光竄動,濃煙滾滾而起!
“不對勁!是著火了!”陳秋銘臉色一凜,“小豪,靠邊停車!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