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好!”陳秋銘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地響起,打破了教室里的死寂,“李一澤同學回答得非常正確!《泰和律義》,正是金朝的法典!”
他順勢而為,講解下去:“金朝在繼承唐宋律法的基礎(chǔ)上,制定了《泰和律義》,這是金代最重要、最系統(tǒng)的法典。李一澤同學雖然……嗯,思考的方式比較特別,但答案準確無誤!來,讓我們?yōu)樗摹W,鼓掌!”
說完,陳秋銘率先鼓起掌來。
同學們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教室里頓時爆發(fā)出一陣熱烈又帶著幾分哄笑意味的掌聲。不少人一邊鼓掌一邊扭頭看著最后一排那個依舊處于懵逼狀態(tài)的男生,覺得這事實在是太好笑了。
林曉安鼓掌鼓得最起勁,還吹了聲口哨:“澤哥牛逼!睡覺都能答題!”
祁淇捂著嘴笑得肩膀直抖。
典晨陽也笑著搖頭,覺得李一澤這運氣真是沒誰了。
鄭燚推了推眼鏡,嘴角含笑,目光在李一澤和前排某個身影之間微妙地轉(zhuǎn)了一圈。
李一澤徹底懵了。他站在座位上,耳朵里還回響著嗡嗡的掌聲和笑聲,臉上火辣辣的。他摘下掛在脖子上的耳機,機械地也跟著拍起了手,腦子卻像一團漿糊。給誰鼓掌呢?自己順著大家的目光回頭看去,后面是墻啊。難道是同桌?不能啊,王大成睡得更死,還留著口水呢。
難道是我?我的批評呢?罰站呢?怎么……就變成表揚和鼓掌了?陳老師這唱的是哪一出?
他混亂的目光下意識地、不受控制地越過無數(shù)同學,精準地投向了前排那個熟悉的位置。
金葉子也正回過頭來看他,臉上同樣帶著未散的驚訝和濃濃的笑意。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猝不及撞。李一澤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想移開視線,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有點挪不開。他看著金葉子那雙笑得彎彎的、亮晶晶的眼睛,腦子里那個仙女的形象和眼前這張臉完美重疊,心跳沒來由地漏跳了一拍。
一個荒謬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我剛才喊的那個“金”……她會不會以為……?
這個念頭讓他瞬間更加慌亂,趕緊低下頭,假裝整理根本不需要整理的耳機線,耳根卻不受控制地悄悄紅了。
而金葉子在最初的錯愕和好笑之后,看著李一澤那副罕見的窘迫模樣,心里也劃過一絲極其古怪的感覺。她當然知道答案是金朝,但是……李一澤剛才那一聲石破天驚的“金”,喊得那么突兀,又帶著點說不清的……意味?真的只是恰好夢到了答案?還是……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趕緊轉(zhuǎn)回身,手指無意識地卷著書頁,感覺臉頰也有些微微發(fā)燙。教室里熱烈的掌聲和笑聲仿佛都隔了一層,她只聽得到自己有些過速的心跳聲。
下課鈴響,學生們說笑著陸續(xù)離開教室。陳秋銘收拾好教案,看似隨意地開口:“李一澤,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剛剛放松下來的李一澤心里又是一緊,該來的還是來了。他默默嘆了口氣,抓起書包跟了上去。
走進301辦公室,陳秋銘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
李一澤依言坐下,身體微微緊繃,準備接受批評。
“上課睡覺,還戴著耳機,”陳秋銘開口,語氣平和,聽不出太多責備,“知不知道這樣很不尊重課堂,也不尊重老師?”
李一澤低著頭:“……知道。陳老師,對不起?!彼@次認錯認得干脆,甚至帶著點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誠懇。
陳秋銘有些意外地挑挑眉,這不像李一澤平時的風格。他看著眼前這個男生,倔強、疏離,卻又在某些時刻流露出一種奇異的真實。他想起黎曉知評價李一澤的話——“他怎么那么像大學時候的你”。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陳秋銘記憶的閘門。
他想起了自己的大學時代。大一剛?cè)雽W時,也曾勉強自己去上每一節(jié)課,但多半也是去補覺的,講臺上下,是兩個互不干擾的世界。到了大二,便開始“選修課必逃,必修課選逃”,借著各種理由逃離教室。等到大三,除了極少數(shù)感興趣的名師課程,基本就和常規(guī)課堂絕緣了。那時的他,覺得課堂教授的東西刻板無用,遠不如自己鉆進圖書館看書,或者經(jīng)營歷史愛好者社團來得實在痛快。他所有的時間和熱情,都投入到了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情和……那個如今遠在原州的人身上。玩得不亦樂乎,卻也真的錯過了很多系統(tǒng)學習的機會。
想到這里,陳秋銘看著李一澤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些許,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理解。他放緩了語氣:“李一澤,我尊重每個人的個性和選擇。大學之大,在于包容。如果你真的認為課堂上的東西對你無用,你有權(quán)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學習。但是——”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鄭重:“既然你選擇了坐在這個教室里,我希望你能給予課堂和老師最基本的尊重。這不僅是規(guī)矩,也是為人處世的基本修養(yǎng)。更重要的是,四班是一個集體,我希望能看到你更好地融入進來,而不是永遠做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你的聰明和潛力,不應(yīng)該被浪費?!?/p>
李一澤安靜地聽著,這次沒有反駁,也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嗯,陳老師,我明白了。下次……不會了?!彼谋WC依舊簡短,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顯得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