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山作為黑山縣的縣令,不是沒想著管。
他先前賄賂耿精忠,好話說了一籮筐,才讓耿精忠松口,約束手下少些搶掠;又從縣衙里調出三十多個衙役,讓他們在街上游巡,盡量護著百姓。
可他心里清楚,這不過是杯水車薪,他一個七品縣令,在四品將軍面前,連抬頭說話的底氣都沒有,耿精忠要是真要硬來,他根本攔不住。
此刻,縣衙后堂里,燭火昏黃,映著肖青山落寞的身影。
他坐在桌前,面前擺著一個小小的酒壺,還有一盤花生米,花生米只剩寥寥幾顆,還沾著桌角的灰塵。
肖青山端著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
酒是最便宜的雜糧酒,辣得他喉嚨發(fā)疼,可他卻像沒嘗出來似的,眼神渙散,臉上早已沒了往日的儒雅,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愁緒。
“大人,時候不早了,該歇息了?!?/p>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康松端著一盞油燈走了進來。
康松是肖青山的師爺,跟著他在黑山縣待了三年,頭發(fā)都白了大半,此刻看著肖青山這副模樣,眼神里滿是心疼。
肖青山抬起頭,醉眼朦朧地看著他,咧嘴笑了笑,伸手拿起酒壺,給旁邊的空碗倒?jié)M酒:“康老,來……陪我喝幾杯?!?/p>
康松嘆了口氣,把油燈放在桌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拿起那碗酒:“老朽不善飲酒,可大人既然煩悶,我便陪你喝兩杯。”
酒剛下肚,肖青山就放下碗,手指摩挲著桌沿,聲音低得像在自語:“康老,你說……我是不是你跟過的最無用的縣令?”
康松一愣,隨即搖了搖頭:“大人何出此言?”
“你先前輔佐的兩任知縣,一個升了知州,一個告老還鄉(xiāng),臨走時百姓還送了萬民傘……”
肖青山頓了頓,眼眶突然紅了,“可我呢?下護不住百姓,上觸怒了上官,這次跟著耿精忠圍剿秦家村,還打了個大敗仗。如今耿精忠死了,這筆賬,遲早要算到我頭上……”
他想起剛到黑山縣的時候,自己也是躊躇滿志。
但現(xiàn)實往往是殘酷的,初來黑山縣他就面臨當地鄉(xiāng)紳的合伙刁難和算計,后來靠著和秦明合作,賺到了第一桶金,卻因此得罪了錢家和郭家的后臺,本想著配合官兵圍剿秦明將功補過,卻不曾想耿精忠的兩千兵馬打敗而亡……
他就像湍急河流里的一滴水,只能跟著水流走,就算想躲著礁石淺灘,也由不得自己。
“大人,時運如此,怪不得你。”
康松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說道:“你本是白丁出身,沒有世家的靠山,能走到今天,已經不容易了。之前的路,你沒得選,老夫能力平庸,也沒幫上你多少……如今這局面,實在是天命難違?!?/p>
康松了解肖青山,知道他的抱負,也知道他的無奈。
換成任何一個沒有靠山的縣令,處在這樣的境地,恐怕都比肖青山好不了多少。
肖青山沉默了許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
里面是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邊角都被手心的汗浸濕了。他把信紙遞到康松面前,聲音有些發(fā)顫:“康老,如今……似乎還有一條路,你幫我看看,行不行?!?/p>
康松接過信紙,疑惑地看了肖青山一眼,隨即展開。
只看了幾行,他的眼睛就猛地睜大了,手指捏著信紙,手都在抖,看完后抬頭看著肖青山,嘴唇動了動,半天沒說出話來——信的落款,竟是秦明。
“這……這是秦明的書信?”
康松的聲音里滿是震驚,他實在沒想到,肖青山竟然會和“反賊”有聯(lián)系。
肖青山點了點頭,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是他用信鴿送來的……康老,你說,我該不該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