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第1頁）

"飯廳的氣氛一派融洽，一旁的小桌沒他們能說，但孩子們松了管束，吃喝笑鬧也極為快活。許幼儀往兩個雙胞胎的碗里添了些菜，許靖舟眨巴眼睛看了會兒窩在保姆懷里安靜喝奶的囡囡，轉(zhuǎn)頭又貼到她身邊問要不要緊。

許幼儀疑惑瞧他，他悄悄指了指樓上。

雖然說睡著了，但到底是家宴，他總覺得不能這樣把人拋下，孤零零，實在可憐。

然而許幼儀不置一詞。

她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把后廚端上來的一道芙蓉蟹粉挪到他面前，又細聲囑咐雙胞胎好好吃飯，隨后便起身回到主桌去了。許靖舟順勢看去，遠處觥籌交錯宴飲喧嘩，寧予杭仍然穩(wěn)穩(wěn)把控著局面。他舉杯談笑，眉眼間盡是和善之態(tài)，但很快管家進到飯廳來附耳請示，也就是這時候，他才側(cè)頭顯出那種當(dāng)家主事的威嚴來。

管家手里仿佛拿著什么東西，可在場人多，他又藏得隱蔽，許靖舟來不及細看就被擋住了視線。

沈鐸抵達半山時正值八點，這個時間，比他預(yù)計的晚了將近一個鐘頭。

夜幕低垂，自山道一路行進而上，透過車窗便能望見林間掩映的燈火，盡管周遭幽靜無人，但不難想象那些風(fēng)格各異的建筑里會是怎樣溫馨和睦的場景。

黑色邁巴赫在路燈下平穩(wěn)前行，不多時便經(jīng)由沈家門前的車道拐進了鄰側(cè)寬闊的庭院，司機熄了火，沈鐸提著封裝漂亮的禮盒下車，迎客的仆傭原本正要過來引路，但一看清人，立刻不動了，為難地前后探看了一番才請他先在廳前稍等片刻。

沈鐸冷淡頷首，止住腳步抬頭看，二樓的房間沒亮燈，大抵人已經(jīng)在席上了。

他原也是不會遲到的，讓蔣銳急得火燒眉毛一樣的問題并不難解決，甚至在對方打來電話的那一刻他就隱約猜到了真正使絆子的人是誰，但當(dāng)著小孩兒的面，他不能說，蔣銳一貫蠻橫狠厲的脾性也叫他說不清楚，最后只能失了百日宴的約去同他見面。

他們在南郊蔣銳新置的一處院落碰頭，他花了一些時間安撫暴躁得像頭野牛一樣四處打轉(zhuǎn)的老相識，為此還不惜與他分享了一些消息——一些就連身邊親信也不曾得知的消息，講來荒謬，卻也叫人一聽即知這筆生意日后必定安穩(wěn)無虞。

有些事情原本是不該放到明面上來的，可下套的那個顯然篤定蔣銳沉不住氣，殺這么一記回馬槍為的就是要看他們自亂陣腳，即便拿不回標案也不打緊，能讓他們陷在麻煩里脫不開身也算出了一口惡氣。

事急從權(quán)，沈鐸只能坦誠布公透了底。

蔣銳鮮少被戲弄，叉著腰將一肚子罵人的詞調(diào)和火氣泄了精光才勉強冷靜下來，沈鐸預(yù)備等他解了氣就走，但蔣銳無論如何都不肯放人，因此他便又留下來跟他談了一些公事。

蔣銳一開始還記恨，點了煙問他要不要動手，見他一眼瞟過來，粗聲粗氣哼了一記便作罷了。

動手是動不得的，毫無疑問沈鐸此時最需要的只有低調(diào)，不光是他，連帶著和祉不能再有任何出風(fēng)頭的動作，沒人不抱野心，也沒人不希望自己的營生能夠拓展壯大，但在此之前，他的第一要務(wù)是確保手頭這份產(chǎn)業(yè)能夠安然無恙過渡到海外去——這件事他籌劃很久了，留在國內(nèi)終究不妥，更何況他也沒功夫處理雜碎，只要出了境，如他計劃的一樣在南法落了腳，那么眼前的諸多難題便可可迎刃而解。

但計劃終歸是計劃，這件事情上他還有很多要考慮的地方，好比如事成后必須拜訪的一些人，還有國內(nèi)其它生意的歸屬，諸如此類，自然也包括詢問家里小孩兒的意見。

蔣銳原以為他們都商量好了，結(jié)果沒想到他搖了頭。這回答叫人詫異，蔣銳立刻拿掉了嘴邊的煙勸他至少應(yīng)該跟小孩兒透露一點意向，當(dāng)初選址都選在南法了，那不就是為了討他歡心么。

別什么都不跟他說。蔣銳彈掉零星煙灰。

沈鐸撥弄著茶湯沒接話。

他不是不說，只是暫時還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讓寧予桐接受將來的安排，在家里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倘若直說，那為了不叫他受到重重刁難他勢必會妥協(xié)，可這明顯勉強，他的記憶不曾恢復(fù)，又沒有長期和家人分居兩地的經(jīng)驗，即便身在最熟悉的蒙彼利埃他也擔(dān)心他會過得不高興。

實際上就算公司遷址也不一定要移居境外，但沈鐸有私心，他想讓他換個環(huán)境養(yǎng)身體，等漸漸適應(yīng)了，再陪他去年少時經(jīng)常出游的那幾個地方走走，他喜歡看海，他們可以到瓦登淺灘徒步，等漲潮再登島過夜，又或者熬到冬季去拉普蘭看極光，等他試過了新鮮花樣，對云山苑也不那么執(zhí)著了，回國的時候他便可以哄他購置新居。

往后的日子那樣長，他們總不能一直在云山苑住著，再者，假使他們留在國內(nèi)，頭幾年他必然會因為公事兩頭來回跑，就小孩兒現(xiàn)在這個狀況，不把他帶在身邊沈鐸不放心，可要他跟著，又只怕是吃不消，至于放回半山么，那就更不可能了。寧予杭跟老太太始終意見不合，盡管有所制衡，卻也難保他不會再次失控。

但仔細想想，老太太也不容易說服，云山苑恐怕是她最后的底線，要想讓她應(yīng)允幼子遠行，那沈鐸少不得要再費些心思。

他想得入神，有一會兒才聽見蔣銳的叫喚，像是看出他顧慮良多，慣不著調(diào)的老相識好心出謀劃策，咬著煙叫他先去探探小孩兒的口風(fēng)。雖是出國，但又非長居，一年中總有時間能回來，老太太愛子心切，連云山苑都接受了還有什么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