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兒……小老兒記不清了,年紀大了,什么都記不清了……”
“是嗎?”李子城端起桌上那碗已經(jīng)涼透了的濁茶,輕輕吹了吹浮沫,“我聽說,你還有個孫子,今年剛滿七歲,水災(zāi)時,和你失散了。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找了,若是找到了,便送他去京城的國子監(jiān),讀書識字,將來考個功名,光宗耀祖?!?/p>
老工匠的身體,猛地一僵。
李子城放下茶碗,聲音陡然轉(zhuǎn)冷:“當(dāng)然,若是找不到,或者,你讓我不高興了。那或許,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喂了河里的王八了?!?/p>
恩威并施!一句話,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老工匠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他抬起那張布滿皺紋和恐懼的臉,帶著哭腔,嘶吼道:“我說!我說!大人,求您救救我那可憐的孫兒啊!”
“當(dāng)年……當(dāng)年負責(zé)監(jiān)工的,不是工部的人!”他像是倒豆子一般,將藏了多年的秘密,全都吼了出來,“是……是成國公朱勇的內(nèi)侄,一個叫朱謙的!是他!是他命人將那些青石和桐油,換成了沙子和爛泥!把省下來的銀子,全都……全都中飽私囊了??!我們這些工匠,誰敢說半個不字,第二天,人就沒了!就沒了??!”
成國公,朱勇!
聽到這個名字,李子城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果然是他。
他站起身,走到老工匠面前,將他扶起,聲音恢復(fù)了溫和:“老人家,你放心。你的孫子,會沒事的。而那些害了你,害了這數(shù)萬百姓的畜生,我保證,他們一個,都跑不掉?!?/p>
走出茅屋,周滿早已等在門外,神情凝重。
“大人,都問清楚了?”
“嗯?!崩钭映峭岷诘囊箍眨渎暤?,“光有他的人證,還不夠。我不僅要讓朱勇死,還要讓他背后的那些人,連根拔起!”
他湊到周滿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快速地吩咐了幾句。
周滿的眼睛,越聽越亮,最后,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嗜血的興奮:“大人放心!保證完成任務(wù)!”
子時,夜色如墨。
幾道黑影,如同貍貓一般,悄無聲息地翻進了早已人去樓空的蘭陽河務(wù)衙門。為首的,正是周滿。
他們沒有去翻那些早已被做平了的賬本,而是根據(jù)李子城的指示,直奔后堂一間堆放雜物的庫房。
在一面不起眼的墻壁前,周滿仔細地敲擊著,終于,在一塊青磚處,聽到了空洞的回響。他眼神一凜,用匕首撬開青磚,一個暗格,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暗格里,靜靜地躺著幾本厚厚的,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冊子。
周滿將其取出,借著微弱的月光翻開一頁,只見上面密密麻麻記錄的,全是采買青石、桐油、糯米等物的真實用度,以及另一份虛報上去的,相差了近十倍的驚人款項!
陰陽賬本!
“找到了!”周滿壓抑著激動,低喝一聲。
這,就是那把足以將整個勛貴集團,都捅個對穿的,最鋒利的刀!
然而,就在他將賬本塞入懷中,準備撤離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