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薄暮林（第2頁）

岑夙突然抬眸直直地盯著他，眼神像冰冷的劍鋒，落在他眉眼間，半點笑意都沒有。

“你若真要我謝，”她一字一句地說，“那時應該殺了我?！?/p>

他聽完，收斂了唇角的笑意，帶著一些難以分辨的、近乎嘆息的遺憾語氣說：“明明以前是最想要活著的?！?/p>

片刻靜默。他又轉(zhuǎn)回那種輕緩溫和的樣子：“我叫祁瑾，你呢？”

她不想答。

祁瑾也不惱：“你若不答，我就不殺你了?！?/p>

她這下回答得很干脆：“岑夙?！?/p>

“岑夙?！彼p輕重復了一遍，舌尖似乎在這兩個字上微妙地停頓了一下。隨即他忽然俯身，悄無聲息地貼近她。

“既然你不想活，”他慢慢道，聲音低沉，“那”

指尖在她腕上的紗布上輕輕一撫，他的冰冷隔著布料傳到她的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這條命，暫時歸我。藥還沒好，你先歇著吧?！?/p>

說著，他起身提了壺離開。

“騙子?！贬淼吐暳R他。

她憤憤地靠回去，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隔絕了外界。

岑氏一脈，是啟運城中最古老、最顯赫的捉鬼師家族之一。

他們有一條殘酷的規(guī)矩——族內(nèi)子弟，無論嫡庶，年滿三歲時，都必須在宗祠長老的見證下，被強行灌下一碗秘制的“開靈湯”。

那碗湯藥色澤漆黑如墨，由百種兇戾鬼物的骨灰研磨，輔以至親之人的心頭鮮血為引，飲下后若能在眼中開出陰陽雙瞳，便意味著此子有資格成為捉鬼師。

這陰陽眼，并非世俗話本中所言單純能見陰魂鬼物的眼睛。

所謂陰眼可視鬼界幽冥，洞悉邪祟本源；陽眼則觀人間實相，辨氣望運，堪破虛妄。兩界之力集于一體，陰陽共生，方能執(zhí)掌符文法陣，驅(qū)使法器。

若飲下后眼中一片清明，未見半分異象，那便是天賦斷絕，靈竅未開。這類孩子，于岑氏而言，已是無用之人。

他們雖不幸，卻也因此得了另一種幸運——不必踏上那條荊棘密布、與死亡相伴的捉鬼之路。依照族規(guī)，無論其父母是否在，這些孩子都必須離開內(nèi)府，被送往環(huán)繞內(nèi)府的外府區(qū)域，交由同樣沒有天賦的族人撫養(yǎng)。

外府，意味著他們將徹底失去繼承家族核心權(quán)力與資源的資格，從此與內(nèi)府的榮光與險惡一刀兩斷。

他們將在這道高墻之外，過著與凡人無異的、波瀾不驚的生活，雖平庸，卻能遠離內(nèi)府的血腥傾軋與無盡黑暗，不必再承受日復一日的殘酷修煉之苦。

這既是放逐，也是一種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