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碩抱著管礫燒得滾燙的身體,頭緊緊貼著他的xiong口。
她能聽得到弟弟的心臟隔著薄薄的xiong口在細瘦的身軀里跳動。
懷里的少年明明已經(jīng)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了,卻仍孱弱不堪,比之自己更薄了一圈。
此刻他已燒得神志不清,渾身發(fā)抖,每喘一次氣都如一柄尖刀剮著管碩的心。
管家主母王氏遠遠站在房門口,看管碩坐在床邊兀自低著頭抱著管礫,未曾梳洗的頭發(fā)從榻上一直披散到地上,擋住了她大半個身軀,更看不見她的臉。
王氏不禁心下焦躁,卻始終踟躕著不愿上前。
這屋子很是陳舊了,最近天氣又冷,陰雨連綿,屋里沒有燒像樣的炭火,反出一些帶著霉味的潮氣,更因點著藥爐,味道又苦又澀,王氏實在不愿進門染上晦氣。
這小妮子懷里那個男孩子高燒不退幾日了,據(jù)院中小婢子說曾請了幾回城中大夫上門,總看不好,也說不清染了什么古怪病癥,會不會傳人。
王氏自然覺得這兩人是死了干凈。
因這方宅子是管家老太太彌留之際明言要留給這兩姐弟的。
管家從前也是個大家族,到老太爺這一輩家中父母過得早,老太爺又是個書呆子,不甚理家物事,只一味變賣祖產(chǎn)以填補家用虧空。
當時管家已呈頹敗之勢,老太太父親來城里做生意,相中了老太爺清貧不移志,將老太太許給管家。
老太太出生于西南商賈之家,于經(jīng)營一事也頗得門道,嫁入管家后,利用嫁妝置田納產(chǎn),儉以持家,措置有方,管家方得以開源節(jié)流,步入正軌。
家宅安寧,老太爺也守得云開月明,寫了篇治世文章,被呈到了圣前,破格親選進士,做了朝臣言官,針砭時弊,后因在堂中太過直言不諱,得罪者眾多,又沖撞了老皇帝,老皇帝念其心純志正,學(xué)識淵博,指其做了國子監(jiān)太師。
管家上下都得其名聲蔭庇,一時風光無二。
可惜管家后輩不中用。
老太爺過身后,管家人便沒了轄制,懶學(xué)的懶學(xué),憊怠的憊怠,只嚼著從前老太爺攢下的名聲,捐幾個芝麻小官作為營生。
老太太也心灰意冷,從管家大族中抽身,將田產(chǎn)家務(wù)一概交與了小輩,只攜了幾個灑掃婆子住進了另外私置的小院中,輕易也不出門,也不見客。
老太太離家后更沒什么能人接管這一大家子的事物,更甚有小輩染上嫖賭的,一大家子的產(chǎn)業(yè)抵債的抵債,變賣的變賣。
管碩與管礫系老太太外嫁的孫媳婦的孩子,本已是不相往來的,幾年前不知怎么的投奔而來,管家人上門來孝敬時兩人已然在這小院中住了一段時日了。
平時冷面無情的老太太竟然對這姐弟兩個甚是親厚,將他們二人時時放在身邊。
快過身時還三令五申管家族人,言明這宅子留給這對姐弟,任何人不能打擾。
到管家主母王氏這一代,管家祖產(chǎn)已然所剩無多。
主母便自然而然打起了這老宅子的主意。
雖有老太太嚴明令申,但想其富貴一世,這宅子里少不得有什么好東西可以置賣添補的。
老太太既進了管家的門,便沒什么私產(chǎn)不私產(chǎn)的事,哪有將置業(yè)拱手讓外人的道理。
她將這話與管家族眾一提,族眾皆稱是,她便三天一來,五天一鬧,勢必要將這宅院收入囊中。
誰知這姐弟兩個年紀不大,看著也瘦弱不堪,臉皮卻甚厚,骨頭也硬,憑她威逼利誘,好說歹說,兩人竟一點不松口,死賴此處。
恰逢宮中傳來要在世家大族中選女進宮的消息,管家沒有女兒能送進宮中,主母便又把主意打到了這里,先哄一個進宮去,將兩人分散分散,否則這兩個擰在一起,強折不斷,耗著也不是辦法。
管家主母站在門邊,實在看不得這姐弟兩個油鹽不進和纏綿病榻的倒霉樣子,用手帕掩了口鼻,甕聲甕氣道:“碩姑娘,你且仔細想想吧,祖奶奶當時不聲不響就接了你們進門,我們也沒出氣的,想來都是隔了三代的親眷了,沒聯(lián)絡(luò)的人家也是多了去了。
如今你們在這住著,也算是受了管家的蔭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