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百姓聽到判決,紛紛稱快而去。
兼顧法與情,這是顧正臣唯一能做的事。
不久之后,縣衙貼出告示,不準鄉(xiāng)民百姓私自截斷河流,自取自用,不得影響他人。
上元縣。
知縣孫克義翻看著朝廷文書,對縣丞周正說:“朝廷下了旨意,日后考滿以三十個月為準。你任職上元五年之久,一直沒得到提拔,著實屈從。這一次,本官會再次向朝廷舉薦你?!?/p>
周正肅然行禮:“卑職多謝縣尊提拔?!?/p>
孫克義擱下文書,笑道:“聽說句容那里很是熱鬧,打造了許多水車?”
周正認真地回道:“確實如此,那顧正臣見句容有些干旱苗頭,便急慌慌征調百姓與匠人,不是打造水車,便是疏浚河道,看似慌亂得很……”
“呵,他一個山東舉人,如何知南方天氣?不出半個月,句容必會有大雨,到那時候,他所有的忙碌可就白白浪費了。耗費庫糧庫銀無數(shù),又是勞民傷財,這種知縣在句容,也是百姓之苦啊?!?/p>
孫克義感嘆不已。
周正皺了皺眉,猶豫了下,開口道:“縣尊,干旱的并非只是句容一地。我們上元縣也有干旱,自開春以來,只有三場小雨,都沒解地渴。前幾日,有衙役下鄉(xiāng)時看到農田有稍許龜裂,河道的水確實比往年少了許多,百姓愁苦無水可種稻……”
孫克義擺了擺手,肅然道:“江南何曾缺過雨?翻開上元縣志,干旱年景五十年難見。二十年前,上元也曾春日兩個月不曾雨,之后卻是暴雨傾瀉而下。何況我們也找欽天監(jiān)詢問過,不出半個月,必有雨?!?/p>
周正苦澀不已:“縣尊,倘若欽天監(jiān)的判斷失誤,真出了百年難遇的干旱又該如何?農時不等人,一旦錯過,今年夏收必受影響。卑職倒是以為,應效仿句容知縣,興水利,挖溝渠,鑿深井,不候雨來,主動為之?!?/p>
孫克義看向周正,板著臉:“如此說就是你的不是了,百姓辛勞,此時正是農桑時節(jié),冒然征調民力,豈不是擾民害民?況且興水利、挖溝渠、鑿深井需要大量錢糧,我們縣衙庫房之中還有多少錢糧可調用,眼下洪武七年剛開始就動用庫存,往后日子長著呢,又該如何?”
周正有些著急,一跺腳頂撞了回去:“卑職不知往日日子,只知道再沒有水,稻子就種不下去,稻子種不下,今年就沒夏收!”
孫克義看向周正,此人一直沒有升遷不是沒有理由的,性子實在是太直,不知體會上級苦衷。
有點干旱就大興水利,靡費錢糧?
當官不能只為了百姓考慮,還得為了自己的前途考慮,實在是干旱,百姓沒了收成,那也不打緊,給朝廷遞個話,大不了蠲免稅賦,開倉賑災。
可若是沒旱災,自己花了錢,征調了徭役,萬一這過程中哪里出點問題,被人抓住彈劾了,自己的官途就到此為止。
所謂不做不錯,少做少錯。
老子說了,無為而治,別瞎折騰百姓,聽天由命就行了。再說了,孫克義不相信四月天里,這江南還不下雨。
周正走出二堂,站在縣衙寬闊處,仰頭看著藍天白云,看太陽,有些刺眼,悵然若失,長嘆一聲:“地溫開始回升,有人要脫衣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