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走向顧正臣,微微點了點頭:“句容百姓困頓已久,你去當知縣,能解決他們的吃飯問題嗎?”
顧正臣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著朱標說:“想要讓當?shù)匕傩粘陨巷垼燥栵?,就不能墨守成?guī),需因地制宜,以當?shù)刂L興當?shù)匕贅I(yè)。只是我初入官場,擔心破壞規(guī)矩,招來殺身之禍……”
朱標明白,顧正臣這是伸手討要政策,他想要一個打破“成規(guī)”的許可!
但這個許可,朱標給不了他。
朱標背負雙手,看向明月:“辦理官憑,并非需當日離金陵赴任,你且等上兩日,到時,孤會差人送你一程?!?/p>
梁貞、盧德明等人見顧正臣如此被太子重視,終收斂了輕蔑之色,在一旁笑呵呵地說著話,似乎之前的冷嘲熱諷,并不是出自他們之口。
桂花酒,透著特有的醇香,醇厚柔和,余香悠長。
待賞月結束,朱標留下顧正臣,其他人紛紛退去。
帶刀舍人周宗跟在朱標、顧正臣幾步外,盯著周圍的動靜。
朱標停下腳步,看向周宗:“孤與顧先生說幾句話,你在外候著?!?/p>
周宗應下,不再跟上前。
兩人又走出一段距離,周圍無人。
朱標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說:“有些奇怪,雖與你只見了數(shù)面,卻覺得與你說話比其他人更令孤舒坦?!?/p>
顧正臣看向朱標,眼底多了些許同情。
朱標,自大明開國的
太子朱標是一只籠中鳥
但在這很久之前,他身邊已圍繞了一群先生,日復一日教導,這個不行,那個不準,這樣有失禮儀,那樣不合規(guī)矩。
無疑,他成為了諸多先生們渴望的樣子,溫文儒雅,慈仁殷勤,頗具儒者風范,禮賢下士,尊師重道,虛心尚學。
朱元璋滿意,宋濂、李希顏等人欣慰。
只是,所有人都將朱標看作太子,沒有人想過,他還是一個青春少年,尚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輕人。
他的叛逆期,被他一手掐死。
他生活在框框架架里,如一只謹小慎微的雛鳥,看得到外面,卻享受不了外面的自由。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著,記錄著,他的一言一行,會一字不差地傳入朱元璋的耳中。
他是大明最尊貴的太子,一只籠中鳥。
顧正臣看向明月,壓低嗓音:“陛下,百官,賓客,諭德,都對殿下寄予厚望,希望殿下有朝一日可以成為他們心中理想的君主。正所謂,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想來是這份沉重,壓得殿下疲累。至于我,尚不是朝廷官員,更不會對殿下諄諄教導,興許是這個緣故?!?/p>
朱標仰頭,面露傷感:“確實啊,仔細想來,自我成為吳王世子之日起,身邊就沒一個人不再約束我,宦官,侍女,太子妃,諭德,賓客,贊善大夫,父皇,母后,都在告訴我,該如何坐著,如何走路,如何行禮,如何說話,告訴我什么時辰休息,什么時辰起來,就連與太子妃……”
“你說得對,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孤是大明太子,這些沉重是孤應該承受的,只是有時候,孤想放松一下,如農(nóng)夫放一放扁擔休息片刻,可孤不能,也沒有人會應許,稍有懈怠,就會引來責怪……”
顧正臣安靜地傾聽著,什么都沒說。
此時的朱標,只是想找個人訴說,說出心中由來已久的委屈與痛苦。
他不需要安慰。
朱標畢竟是年輕人,如一塊泥,被一群人捏來捏去,塑出他們渴望的形狀,沒有人問過這塊泥,你想成為什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