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她挑眉,尾音帶著一點不確定,仿佛要確認眼前這個頭發(fā)打綹、領(lǐng)口發(fā)黃的糟爛男人,真是她法律意義上的配偶。
我想擠出笑,可嘴角剛動,就聞到自己身上混著沼氣的酸腐味。
于是只點了點頭,嗓子發(fā)干:“我是來還錢的?!?/p>
“現(xiàn)在回家吧?!?/p>
空氣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林瀾的視線掠過我褲管上干涸的糞渣,又掃到我指甲縫里黑褐色的泥垢。
她極輕地皺了下鼻尖——那動作像蜻蜓點水,一瞬即逝,卻在我心里掀起一場海嘯。
“我剛見完客戶?!彼瘟嘶问掷锏能囪€匙,“他們公司愛干凈,車剛精洗過。”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她話里的潛臺詞:別弄臟。
那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三年前。
也是這輛車,她開著它載我去領(lǐng)證,副駕堆滿玫瑰,玫瑰里埋著一張卡片——“以后我的副駕只留給林先生”。
如今玫瑰早枯成了灰,卡片也不知道丟在哪個垃圾袋。
“沒事,我自己等會回去。”
話雖如此,但我手機余額就還剩十元。
她又看我一眼,這次帶了一點憐憫,或者說,帶了一點施舍。
“轉(zhuǎn)你兩百,自己叫車。”
手機“?!钡靥龅劫~提醒。
我盯著那行數(shù)字,忽然想起早上債主用鞋尖抬起我下巴時,也是這樣輕飄飄的語氣:
——“三十萬,一筆勾銷?!?/p>
兩百和三十萬,在我眼前疊成重影。
林瀾踩著油門揚長而去,尾燈在夜色里拉成一條猩紅的線。
為了她方便見客戶,我就沒讓她抵押這輛車。
我推著共享單車出停車場時,保安狐疑地打量我:“哥們,你這味兒……掉糞坑了?”
我沒答,只把外套脫下來反著穿,讓帶泥的那面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