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姿態(tài)
人活一世,百年功名、千秋霸業(yè)、萬古流芳,聽起來何其壯闊,仿佛是天邊的星辰,照耀著人間的夜。
但我時常想,這些閃耀的光芒,究竟是星辰本身的光,還是焚燒過無數(shù)人骨血后留下的火光?
當一個人用自己的生命去追逐這些光輝時,他是否知道,自己最終會成為什么?或者說,他是否有機會成為自己?
在歷史的長河中,人活著像一片浮萍。大江奔流,萍草漂泊,若能抬頭仰望,就會發(fā)現(xiàn)所有的掙扎和沉浮不過是水面的一點波紋。
我們總是講述英雄和功業(yè),總是贊美那些用鮮血和意志換來成就的人,但從未問過,他們是否愿意用這樣的方式度過一生。
人們愛贊美岳飛,卻無人問他是否愿意一生都活在對“精忠報國”的渴望中;人們敬仰于謙,卻無人關(guān)心他是否曾想過做一個平凡的布衣農(nóng)夫,在春天播種,秋天收獲。
徐霞客不是這樣的人。他走的是另一條路,一條注定孤獨的路。歷史上那些以自己的方式生活的人,總是顯得格外突兀,就像一塊石頭,突兀地從平坦的土地上冒出來,顯得不合時宜。
世俗是一片草原,所有的青草都在風(fēng)中低頭伏首,而一塊石頭的出現(xiàn),顯得其他的草是那樣的渺小。于是,草原的風(fēng)便會吹向這塊石頭,試圖將它磨平,甚至將它掩埋。
徐霞客選擇了一條和世俗背道而馳的路。他喜歡山川,他喜歡河流,他喜歡風(fēng)吹過群山時的聲音,這是他的方式。
他用腳步丈量了大地,用生命記錄了自然。他不去爭那些頭銜,也不去搶那些功名,他只想活得像自己。
但世俗不喜歡這樣的人,因為他的存在讓其他人顯得更加卑微。那些在名利場中奔波的人,看到徐霞客,便會發(fā)現(xiàn)自己追逐的不過是一場空。于是,他們會排斥他,他們會嘲笑他,他們會遠離他。
“清流”這個詞聽起來高尚,但本質(zhì)上,它是一種孤獨。因為它從來都不是主流,它總是被排擠在外。
清流之人,要么強大到無人能及,要么被打壓到無聲無息。徐霞客以自己的方式活著,但這種活法注定了他的孤獨。他沒有岳飛的戰(zhàn)功,沒有于謙的忠誠,他沒有那些被銘刻在廟堂上的豐碑。他只有一雙腳,一個背包,一顆自由的心。
但世俗不允許自由。自由是對世俗最大的挑釁。如果一個人可以自由地活著,那其他人為什么不能?如果徐霞客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生活,那那些在泥淖中掙扎的人,又該如何為自己的平庸辯解?
于是,世俗會用各種方式壓迫自由的人。它會污蔑他們,它會孤立他們,它會讓他們感到恐懼和絕望。徐霞客沒有被世俗直接吞噬,但他被孤獨吞噬了,被不被理解的痛苦吞噬了。
他看得懂山河,卻看不透人心。
徐霞客用腳步丈量了大地,但他沒能丈量人心的深淺。他或許不明白,為什么人們總是要去爭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他不明白,為什么那些被他認為美好的東西,在別人眼里卻一文不值。
人們總是以天下大勢為借口,去掩蓋自己的貪婪和懦弱。岳飛死了,于謙死了,他們死得壯烈,死得偉大,但他們的死換來了什么?換來了他們身后的笑柄,換來了無數(shù)人的冷漠。天下大勢是什么?不過是人吃人的歷史罷了。
人吃人,這是歷史的真相。浩如煙海的史書翻開來,寫的從來不是道德和正義,而是權(quán)力和欲望。
岳飛忠誠,但他的忠誠擋了別人的路,所以他死了。
于謙清廉,但他的清廉讓別人難堪,所以他死了。
清流之人總是以一種悲壯的方式死去,因為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人活一世,終究是要選擇的。
你可以選擇和世俗同流合污,成為它的一部分。這樣你可以活得久一點,活得安穩(wěn)一點,但你永遠無法活得像自己。
你也可以選擇像徐霞客一樣,像岳飛一樣,像于謙一樣,走一條自己的路。但這樣,你的路會很短,你的命運會很苦,你的結(jié)局會很孤獨。
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你是否能在每一個孤獨的夜晚,在每一個掙扎的時刻,告訴自己:我活得像我自己。
徐霞客可以,他走到生命的盡頭時,他可以抬起頭來看著天,說一句:“我這一生,活得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