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稚魚靠坐著,才覺得舒服些,身姿也閑適些,不那么繃著。
甫一坐好,手便疊放在大腿上,有意識的罩在小腹處。
并非刻意或是不安,而是她自打確定了這里有了小寶,手就不自覺的罩在腹上,已成了習(xí)慣。
她素來有規(guī)矩,站立或坐著都不會輕佻,是以,一時間陸夫人尚未察覺什么,等她坐好,便自顧自地說:“我想睡,卻睡不著,安神的藥喝了兩碗,頭痛欲裂,一挨著枕頭腦子就混亂不堪,叫你來陪我說說話?!?/p>
這是在與她解釋了,陳稚魚竟有些受寵若驚之感,與陸夫人相處的日子,可從未見她言語間向誰解釋過什么。
“屋里不敞氣,藥味濃重,吸入肺腑也難受,燒些柑橘皮來蓋一蓋味道會好些?!?/p>
她這些日子,最愛在屋里燒橘子皮了,確會令人頭腦清爽。
說罷,才意識到慕青院并非止戈,她不便安排誰去做事,反過來謙遜地問了句:“婆母覺得呢?”
陸夫人安靜地看著她,點了點頭:“隨你安排?!?/p>
然后,就不需要她再重復(fù)一遍了,玉書忙就去準(zhǔn)備。
又閑話了會兒,柑橘皮子的香氣傳了滿室,也不知是有人說話心里沒空亂七八糟地想些事,還是這香氣當(dāng)真有此奇效,陸夫人還真覺得,頭皮沒那么繃著了,腦子里也不自一攪一攪地難受。
時間是有些晚了,但說了這會兒的話,一個字也沒提起關(guān)于云享、云嬋兩兄妹,陸夫人今夜沒那興致,陳稚魚自然不會主動提起。
“十八嫁來陸家,次年生下子摯,二十一歲那年,子摯被公爹帶在身邊養(yǎng)育教導(dǎo),我便跟著婆母管家理事,至今已有二十三年?!?/p>
陸夫人說著,目光冷清地看著雕花床柱,思緒漸入回憶。
“人人都說,云家姑娘聰慧,敏捷,連婆母都說,陸家交給我,她很放心,我嘴上總說著謙虛的話,心里卻很難不得意,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p>
自來少經(jīng)風(fēng)霜,便覺世事皆如錦繡鋪陳,人生何處不春風(fēng)得意?
同她一般年紀(jì)的,或已嫁作他人婦,夫婿未必有她的這般眼界格局;便是入了宮墻的,又哪得她這般自在隨心?及至有了孩兒,那孩子自小便出眾,無論行至何處皆是眾人眼中的榜樣,從未讓她多費半分心神。
她是云家的姑奶奶,是太師夫人,是欽封的一品誥命,更是狀元郎的生母。
命運待她,素來是格外厚待的。
這般順?biāo)?,自然養(yǎng)出了她一身藏不住的傲氣。
當(dāng)日瞧不上陳家,原也怪不得她。
自小浸潤的環(huán)境,早已注定了她的眼界,斷難輕易放低。
若說今日之前,人生最大的波折,不過是兒子那樁身不由己的婚事,可今日之后,她這璀璨半生里,才算真正添了個洗不凈的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