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岑桉終于愿意承認,自己似乎是有點濫好人。
她本該怪的,怪荀小妹為什么要把她牽扯進來,自己一接單攝影干得好好的,怎么莫名其妙就被認成了暗調(diào)記者,程杉好好享受著大考結束后的假期,怎么忽然就調(diào)到了熱血動漫的頻道——雖然他可能是自愿的。
她此刻很難說出半個責怪的字眼。
她甚至開始設身處地地共情荀小妹的感受。
如果這是命運的安排,她認了。
況且還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她試上一把,未必找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興許完成荀小妹的心愿就是達成離開荀家村結局的條件呢?“小妹,”岑桉吐出一口氣,“我答應幫你。
在此之前,我有幾個問題。
”“第一,你是在哪一次確定要找記者幫忙的,那一次你的媽媽是什么情況?”“第二,中暑那次,有沒有什么讓你覺得可疑的人或者事?”“第三,為什么你和荀耀都沒有上學?”據(jù)荀小妹說,雖然其他的記憶都很混亂,但她非常確認,第一次想找記者幫忙時,媽媽還活著。
當時媽媽問過她,如果媽媽想和爸爸分開,她愿不愿意跟著媽媽走,她毫不猶豫就點頭了。
但媽媽提出之后,被爸爸按著打了一頓,不致命,但也下不了床。
她那時已經(jīng)在書上看到暗訪記者的存在,也學到了“拐賣”的含義,決心幫媽媽一把,所以才通過網(wǎng)絡找來了岑桉。
之后的每一次,都是在重復這條軌道。
“可是姐姐,”荀小妹不解,“媽媽總說,是她犯了錯,她有什么錯呢?”岑桉也不明白。
“錯的永遠不會是在苦難中掙扎成長的人,”岑桉說,“即便真的有錯,也該是苦難的錯。
”荀小妹懵懂地點了點頭。
關于第二個問題,其實荀小妹也沒有答案。
她說,爸爸幾乎天就會沖媽媽發(fā)脾氣,實在是太多太多,她不記得那次兩人有沒有吵架,但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媽媽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任何差別,村長爺爺就告訴她,媽媽離開她了。
這也正是岑桉懷疑的點。
這個癥狀聽起來和當初程杉的情況一模一樣,她推測有可能是同樣的死因。
也就是說,至少在那一次,那攤爛泥就已經(jīng)摻和其中了。
至于第三點——其實岑桉很在意,這兩個孩子按理已經(jīng)到了上學的年紀,為什么還一直留在村子里。
通過兩人的名字不難推斷出,這家的主事人——也就是老村長——是個重男輕女的,他就算沒有讓荀小妹上學的打算,也不該不考慮自己的孫子,況且他自己就是個讀書人,不會不知道上學的重要性。
岑桉猜測,是不是和那扇出不去的村大門有關。
荀小妹咬著嘴唇:“媽媽也問過一樣的問題。
”她說,荀耀六歲的時候,媽媽就提過要讓孩子出去上學,但是老村長像沒聽到一樣略過了這個話題,嬸嬸王春花像個木頭人一動不動,爸爸更奇怪,就像魔怔了似的,暴起打了媽媽一巴掌,讓她少管閑事。
只有荀叔遠,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不上就不上唄,娃娃有自己的出路,你們好好說叨,打人干啥啊。
”岑桉更奇怪了:“荀家村有上過學念過書的孩子嗎?”“有的,”荀小妹掰著指頭數(shù),“隔壁的大壯哥哥就是出去上學了,還有娟奶奶家的小鱸姐姐,再遠的我就不清楚了。
對了——還有大哥哥,他搬走也說是要出去讀書的。
”也就是說,選擇讀書的孩子都搬走了,剩下的孩子,也就是荀耀和荀小妹,都沒念過書。
又或者說,能走的都走了,留下來的,都走不成了。
岑桉因自己的推論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