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王師傅的“禮物”（第2頁）

林秀云鼻子一酸。這幾天受的委屈，挨的罵，憋的氣，差點就在這老人面前全倒出來。

她使勁忍住了，低下頭：“嗯……活兒多，一個人忙不過來?！?/p>

“忙點好，忙點說明有奔頭。”王師傅點點頭，沒問工錢，也沒問周建剛，好像他就是路過躲雨，隨口嘮兩句。

他踱到墻角，看了看周建剛做的那個自動放布架，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那軸承輪子，點了點頭：“建剛的手藝，沒丟。就是這木頭毛糙了點，下次得用砂紙細(xì)細(xì)打過才行?！?/p>

他又走到那棵“線軸樹”前，撥弄了一下上面掛著的線軸：“這玩意兒心思巧。就是分色還得再細(xì)點，茜紅和水紅不能放一岔上，容易拿錯。”

林秀云跟在他身后，聽著，心里暗暗吃驚。老師傅就是老師傅，一眼就能看出門道。

最后，王師傅停在那堆畫報前，手指拂過封面上的摩登女郎，沉默了一會兒。

“花樣變得是真快啊?！彼麌@口氣，像是感慨，又像是自言自語，“我們那會兒，學(xué)做一件旗袍，盤扣就得學(xué)半年?，F(xiàn)在好了，拉鏈一扯，啥都有了?？焓强炝耍煽傆X得……差點意思。”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林秀云：“新樣子要學(xué)，不然跟不上趟?？蛇@手里的功夫，心里的尺子，不能丟。那是根。根扎穩(wěn)了，上面開什么花，都倒不了?！?/p>

他從懷里摸索著，掏出一個用油布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小包裹。那油布邊緣都磨得發(fā)白了，一看就有些年頭。

他一層層，小心翼翼地打開。

里面不是什么金銀寶貝，是一本線裝的、紙張已經(jīng)徹底發(fā)黃變脆的舊書。

封面上用毛筆寫著幾個豎排的繁體字——《民國剪裁圖譜》。

“這是我?guī)煾档膸煾祩飨聛淼摹！蓖鯉煾蛋褧性谑掷?，像托著什么易碎的珍寶，遞給林秀云，“老掉牙的東西了，擱現(xiàn)在，估計沒人看了?？蛇@里頭，有些老花樣，老規(guī)矩，是幾輩人手藝人琢磨出來的。你閑著沒事翻翻，興許……能有點用?！?/p>

林秀云趕緊把手在圍裙上使勁擦了又擦，才雙手接過來。

書頁觸手脆弱，仿佛一用力就會碎掉。她輕輕翻開一頁，里面是工筆細(xì)描的服裝結(jié)構(gòu)圖，各種復(fù)雜的省道、歸拔、盤扣圖解，標(biāo)注著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全是繁體字。

這哪里是本書？這是一座沉甸甸的、快要被遺忘的技藝金山！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那些她正在摸索的新款式，那些蝙蝠袖、一步裙，如果融進(jìn)這些傳統(tǒng)剪裁的智慧……

“師傅……這太貴重了……”她聲音發(fā)顫，覺得這書有千斤重。

“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蓖鯉煾禂[擺手，渾濁的眼睛看著她，“老花樣也能出新彩。別學(xué)死了，也別……把自己逼太死。”

他意有所指地說完最后一句，重新拿起那把滴水的破傘。

“雨小了，我回了。”

老人佝僂著背影，又鉆進(jìn)了漸漸變小的雨幕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

林秀云捧著那本散發(fā)著陳舊紙張和歲月味道的圖譜，站在原地，半天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