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歐院正已經(jīng)到了半只腳進了棺材的年紀,可乍聽到閬九川的話,也不由一個趔趄,勃然大怒。
任誰聽到對方說自己不得善終,都會忍不住色變,會憤怒吧,尤其是一個已經(jīng)上了年紀的老人,最是聽不得死字,何況那還是不得善終?
歐院正瞪著閬九川,氣得嘴邊胡子都在飄,聲音帶著怒火,怒道:“你在說什么?”
閬九川其人,就不懂婉轉(zhuǎn)為何物,她也不喜歡轉(zhuǎn)彎抹角,那樣太費唇舌了,要是遇著那腦子不太聰明的,就更要浪費口水了。
相比浪費唇舌,閬九川更愿意打直拳,至于話好不好聽……嗯,確實有點不好聽。
“我說話不好聽,但從您的面相看,確實是這個結(jié)局。”閬九川道:“您一生謹小慎微,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爬到這個位置,可謂如履薄冰,越是到了快要退的時候,您就越膽怯,因為做太醫(yī)的,您的很多同僚或是前輩,有多少折戟在太醫(yī)院,您心中有數(shù)?!?/p>
歐院正心頭涌動,臉色稍霽,她說的確實如此,做太醫(yī)聽著很厲害,很有榮耀,但在太醫(yī)院當差的,誰不是如履薄冰,畢竟他們侍奉的都是貴人,出入宮廷后宅,知道的陰私不知凡己,一不留神說不準哪天就掉溝里‘意外’死了。
能順順利利地告老,那就真是大吉大利了。
可她說不得善終,這意思就是說,他臨老反而不能安享晚年,且要遇到會丟命的斷頭大事?
歐院正不愿意信,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馬上離開,莫要聽這小騙子胡說八道,可他的腳卻像是生了釘似的,一步都挪不得。
不得善終這樣的結(jié)局,對別人來說可能幾率不大,可對他這個院正來說,那幾率就只有一分不是,他曾經(jīng)歷過的陰私太多了。
“你不過達及笄之年,便是自道門學了些相術(shù),就敢口出狂言,當真是膽大。你是準備給曾濟川治眼施針的人,老夫今日不與你計較,但老夫亦敬告你一聲,不是所有人都像老夫心寬不計較,小姑娘說話,還是收著點好?!?/p>
閬九川淡笑:“院正大人家中已有兒孫入了太醫(yī)院吧?”
歐院正皺眉,怎么又提到兒孫上了。
他歐家世代行醫(yī),祖上也一直有人在太醫(yī)院,到了他這一支,同樣如是,如今他欲退,也是因為天賦最高的孫子已入了太醫(yī)院有幾年,爺孫同院,或是父子同一處為官,不是沒有的,卻也是忌諱,總有一人是要退的。
他年紀大了,為了家族和孫子前程,自然也要退,而且,能活著退下,也是他的福氣。
可閬九川提這茬是為何?
“院正大人,您這晚年不得善終,可不是因你自己,而是因子孫橫禍牽連。”閬九川一雙眼睛看著他的臉,道:“您額上有懸針紋隱現(xiàn)且直貫印堂,從相面術(shù)上說,此主晚年刑克。而您山根橫紋折斷,晦角青暗,此主家業(yè)傾頹之兆。至于我為何說您是因為受子孫牽連,是因為您子孫宮已然凹陷晦澀,且暗淡無光,有煞氣在其中纏繞,必是主子孫招禍,或死或傷。而您這受到的牽連,輕的無非就是流徙千里,重的就是家破人亡,身首異處,客死異鄉(xiāng)?!?/p>
歐院正臉色發(fā)白,身子微顫,呼吸都重了幾分。
他看進閬九川的眼,想從中看出她到底是在胡說八道,別有用心,還是當真看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