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停見我,立刻推開兵士,委屈地貼向我身后。昨夜未及細看,如今日光下端詳,其身姿容貌確無可挑剔。雖記不清李緒模樣,卻篤定自己向來喜愛好看的人,不由抬手向后,輕撫他臉頰。
他乖覺地蹭上來,我心中微暢,看向那惱怒女子:“此乃家仆,公主明搶,怕是不妥。”
靜恩自知理虧,竟擲來一袋銀錢:“那本公主買下他,你可有異議?”
我瞥了眼地上錢袋,輕笑:“公主不妨問他愿不愿意。”
那女人似是個直腸子,又礙于他國地盤不敢撒野,竟真轉(zhuǎn)向北停:“喂!你跟本公主走,保你榮華富貴,強過跟著這窮酸主子!”
北停默然,目光只凝在我身側(cè)。
“實在抱歉,”我攏了攏狐裘,呼出團白霧,“他是個啞巴。”
“你!”
騷動引來當?shù)毓賳T。我正忖度來者何人,推門而入的竟是那張熟悉古板的面容,他怎會在此?
寧荷依舊一身官服,面容清俊更添病色,先向靜恩行禮:“公主,晉王已為您備好下處,請隨下官移步。”
靜恩見來人不過是個小官,揚手便是一記耳光,脆響在寂靜堂中格外刺耳:“叫晉王來見本宮!”
我蹙眉看向?qū)幒?,他面不改色,頰上指痕清晰。我轉(zhuǎn)而瞪向靜恩:“亡國之女,敢在他國領土放肆,可是未受過苦頭?”
我嗤笑:“您打的這位,可是即將無功封侯、勤政愛民的太守。公主不如用用腦子,剛剛得罪的是何等人物。”
靜恩霎時臉色慘白,左右張望,羞憤交加,匆匆?guī)穗x去。
見人已離去,我請寧荷落座喝茶,靜默片刻方問:“大人為何在此?”
寧荷垂眸:“晉王喪妻,一病不起。下官特來協(xié)理雍州事務?!?/p>
聞得“喪妻”二字,心口猛地一抽。沉吟道:“他竟放我走了,還抹去了他在我心中的模樣。李緒若真愛我,豈會甘心?還是從前種種,都是虛情假意?”
寧荷目光落向我身后靜立的北停,聲音低沉嘆氣:“皇上賜予晉王的,本是送王妃上路的毒酒。中途被下官換成了寧神忘憂的香料?!?/p>
“晉王如今亦處兩難,只是對下官說,您因他而生氣做了病,所以換了安神香。此香聞后一夜,心中愛恨深切之人,便會短暫忘卻其形貌心緒?!?/p>
寧荷緩緩解釋,我低眉不知該如何是好,江州是他先攻的,明擺著給我讓路,以為是他心軟為我留一計,可誰知他也是那黃雀呢?
“江州之事乃公主破釜沉舟之策,皇帝動怒,晉王不得不做出抉擇。公主一意想了卻執(zhí)念,他又阻攔不得。如此兩難,不如相忘于江湖,不再往來。”
原來我與李緒種種,終是落得這般體面又決絕的收場。深吸一口寒氣,鼻尖凍得發(fā)紅。
“那大人……又為何要幫我?”
寧荷抬眼看我,眼底沉靜如古井,卻似有波瀾暗涌:“公主至親之人離世,下官才是罪魁禍首。此罪難贖。日后下官生死……皆無怨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