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雨（第2頁）

“咄咄咄……”精鐵磨成的鋒失插入地面，卻被秋雨聲所覆蓋，聽上去一無二般。很快，一灘血水順著地上積水蔓延開，被雨水沖淡了。一如堇國的國運(yùn)，也就此淡了。

秋風(fēng)秋雨，秋煞人。

啟衡十年，堇都尚陵為大姜大乾軍所破，鐵蹄過處，一片狼藉。堇穆宗身死殉國，至此——堇國，亡。

李仲懷心頭松了一口氣，他開始讓手下士兵控制皇城。堇帝已死，皇城零星的反抗也成不了氣候?，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敵人了，要防的反而是自己人。比如說，那個(gè)可能會怨恨自己搶了首功的楊寀。

楊寀此時(shí)也是站在大雨之中，他有些憤恨地望著皇宮的方向。在他身旁，跪著之前前去傳訊的士兵?！肮啡盏?，這小東西倒是最精明，如果要送去，也讓我入皇城，我也就能賺他一筆功勞了！”傳令的士兵倒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位老將的粗口，他面不改色，但是眼神卻瞟向跪著的那一群人。

那群人被他的同袍看管著，婦孺和孩童占了大半，還有幾個(gè)一看就身無縛雞之力的文臣。這就是之前那個(gè)死于亂槍之下的勇武騎將所保護(hù)的人了么？

楊寀發(fā)了一會牢騷，轉(zhuǎn)過頭來，大步走向那群婦孺。年近五十的楊寀，依舊魁梧，穿著盔甲的身影，讓已經(jīng)受驚了的人群起了一陣騷動(dòng)。人群之中，有妃嬪，也有宮女。堇處南地，哪怕是入秋，女子穿著依然單薄。被著大雨一淋，衣衫貼在身上，玲瓏的身段顯露無遺。不過楊寀治軍極嚴(yán)，哪怕是有儒將之稱的李仲懷，也不如他看重軍紀(jì)。所以看管的士兵，沒有一個(gè)把目光放在女眷的身上。

楊寀喚過一個(gè)營長，問道：“都在這里了吧？”

那營長回答道：“當(dāng)時(shí)一片混亂，末將將他們都抓來了?！?/p>

“很好?！睏顚u點(diǎn)了點(diǎn)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些人的服飾可以分辨出他們的身份。皇后，太子，朱紫重臣。的確都在這里了。“嗯？”楊寀看著那風(fēng)姿極美，宛如少女的皇后，在她的懷中，抱著一個(gè)嚎啕大哭的男孩。不過皇后本人倒是十分鎮(zhèn)定，冷著一張俊臉，只是恨恨地看著這群讓她家破人亡的人。

“你倒是冷靜?！睏顚u笑了笑，大局已定，他倒不介意陪這群亡魂說說話。

皇后不語。

那幾個(gè)文臣叫罵之聲不絕，不過其中有幾人，已經(jīng)開始求饒。楊寀聽了有些聒噪，比這煩人的秋雨還要聒噪?！澳隳隳悖阉麄儦⒘耍　彪S手一指，楊寀指定了這幾個(gè)人的命運(yùn)?；屎筮@才縮了縮身子，畢竟金枝玉葉，哪里見過這幅動(dòng)輒sharen的場面。倒是她懷中的孩童，看著那幾個(gè)文臣被殺，嚇得一下子不哭了。他有些發(fā)紫的嘴唇哆嗦著，心中恐懼到了極點(diǎn)。其他妃嬪宮女也是怪叫連連。

楊寀笑了笑，對著他們這個(gè)表情感到十分滿意。“接下來，就輪到你們吧?！?/p>

“不要?dú)⑽遥灰獨(dú)⑽?。我不是……”那男孩突然喊了起來，皇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那一把是那么的用力，仿佛是狠狠抽了男孩一個(gè)耳光。“住嘴！你父皇寧死不降，你若是求饒，母后便沒有你這樣的孩子！”

“嗚嗚嗚~”那男孩被包著嘴，含糊地哭著。

楊寀倒是笑了，他對這個(gè)年輕的皇后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他心中盤算了一會，下了決定?！昂昧耍覜]有見過你這樣的女子。不過可惜了，嫁錯(cuò)了人。我想陛下會對你有興趣的。哈哈哈，不過這小東西嘛，殺掉殺掉，怎么能留后患呢，都?xì)⒌?！?/p>

“是！”

殺戮再起，皇后懷中的男孩被粗暴地拖了出來，然后一刀，被割下了頭顱?；屎罂藓爸?，暈了過去。其他的人沒有那么好運(yùn)，刀起刀落，血染紅了雨水。

那些鮮紅的雨水，順著街邊的斜面，匯入水渠。那渠水也是紅色的。因?yàn)檩绹念B抗，城破的時(shí)候，殺戮就停不下來了?？v是各位將領(lǐng)再三約束，尚陵能夠幸存下來的，終歸是少數(shù)人。

這場秋雨，似乎也是老天看不下去殺戮，所以才降下，洗盡人間。

一地的尸體因?yàn)檠旱牧鞅M和秋雨的浸泡而變得發(fā)白，身為太子的小男孩，沒有頭的尸首，就這么躺在水里，他的手正對著一堆瓦礫。那是東門被打破之后，在進(jìn)攻之中倒塌的房屋廢墟。

在廢墟之下，雨水照樣侵蝕下來。就在廢墟之中，兩塊石板撐起了一個(gè)狹小的空間。另一個(gè)男孩死死咬著自己的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蜷曲著身體，瑟瑟發(fā)抖。

從他的方向，透過阻擋的瓦礫，他剛好可以目睹在東城門下的殺戮。他可以看到那個(gè)被斬首的小男孩的尸體。

牙齒幾乎要咬碎，卻依然抑制不住顫抖。寒冷恐懼絕望這些情緒，縈繞在他心頭。哪怕是在他成長之后，依然幾度出現(xiàn)在他夢中。因?yàn)閺哪菚r(shí)開始，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殺戮，知道了什么叫做絕望，也知道了什么叫做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