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咄……”精鐵磨成的鋒失插入地面,卻被秋雨聲所覆蓋,聽上去一無二般。很快,一灘血水順著地上積水蔓延開,被雨水沖淡了。一如堇國的國運,也就此淡了。
秋風秋雨,秋煞人。
啟衡十年,堇都尚陵為大姜大乾軍所破,鐵蹄過處,一片狼藉。堇穆宗身死殉國,至此——堇國,亡。
李仲懷心頭松了一口氣,他開始讓手下士兵控制皇城。堇帝已死,皇城零星的反抗也成不了氣候?,F(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敵人了,要防的反而是自己人。比如說,那個可能會怨恨自己搶了首功的楊寀。
楊寀此時也是站在大雨之中,他有些憤恨地望著皇宮的方向。在他身旁,跪著之前前去傳訊的士兵?!肮啡盏模@小東西倒是最精明,如果要送去,也讓我入皇城,我也就能賺他一筆功勞了!”傳令的士兵倒是已經(jīng)習慣了這位老將的粗口,他面不改色,但是眼神卻瞟向跪著的那一群人。
那群人被他的同袍看管著,婦孺和孩童占了大半,還有幾個一看就身無縛雞之力的文臣。這就是之前那個死于亂槍之下的勇武騎將所保護的人了么?
楊寀發(fā)了一會牢騷,轉過頭來,大步走向那群婦孺。年近五十的楊寀,依舊魁梧,穿著盔甲的身影,讓已經(jīng)受驚了的人群起了一陣騷動。人群之中,有妃嬪,也有宮女。堇處南地,哪怕是入秋,女子穿著依然單薄。被著大雨一淋,衣衫貼在身上,玲瓏的身段顯露無遺。不過楊寀治軍極嚴,哪怕是有儒將之稱的李仲懷,也不如他看重軍紀。所以看管的士兵,沒有一個把目光放在女眷的身上。
楊寀喚過一個營長,問道:“都在這里了吧?”
那營長回答道:“當時一片混亂,末將將他們都抓來了?!?/p>
“很好?!睏顚u點了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些人的服飾可以分辨出他們的身份?;屎?,太子,朱紫重臣。的確都在這里了?!班??”楊寀看著那風姿極美,宛如少女的皇后,在她的懷中,抱著一個嚎啕大哭的男孩。不過皇后本人倒是十分鎮(zhèn)定,冷著一張俊臉,只是恨恨地看著這群讓她家破人亡的人。
“你倒是冷靜?!睏顚u笑了笑,大局已定,他倒不介意陪這群亡魂說說話。
皇后不語。
那幾個文臣叫罵之聲不絕,不過其中有幾人,已經(jīng)開始求饒。楊寀聽了有些聒噪,比這煩人的秋雨還要聒噪?!澳隳隳?,把他們殺了!”隨手一指,楊寀指定了這幾個人的命運?;屎筮@才縮了縮身子,畢竟金枝玉葉,哪里見過這幅動輒sharen的場面。倒是她懷中的孩童,看著那幾個文臣被殺,嚇得一下子不哭了。他有些發(fā)紫的嘴唇哆嗦著,心中恐懼到了極點。其他妃嬪宮女也是怪叫連連。
楊寀笑了笑,對著他們這個表情感到十分滿意?!敖酉聛?,就輪到你們吧?!?/p>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是……”那男孩突然喊了起來,皇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那一把是那么的用力,仿佛是狠狠抽了男孩一個耳光。“住嘴!你父皇寧死不降,你若是求饒,母后便沒有你這樣的孩子!”
“嗚嗚嗚~”那男孩被包著嘴,含糊地哭著。
楊寀倒是笑了,他對這個年輕的皇后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他心中盤算了一會,下了決定?!昂昧?,我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女子。不過可惜了,嫁錯了人。我想陛下會對你有興趣的。哈哈哈,不過這小東西嘛,殺掉殺掉,怎么能留后患呢,都殺掉!”
“是!”
殺戮再起,皇后懷中的男孩被粗暴地拖了出來,然后一刀,被割下了頭顱?;屎罂藓爸瑫灹诉^去。其他的人沒有那么好運,刀起刀落,血染紅了雨水。
那些鮮紅的雨水,順著街邊的斜面,匯入水渠。那渠水也是紅色的。因為堇國的頑抗,城破的時候,殺戮就停不下來了??v是各位將領再三約束,尚陵能夠幸存下來的,終歸是少數(shù)人。
這場秋雨,似乎也是老天看不下去殺戮,所以才降下,洗盡人間。
一地的尸體因為血液的流盡和秋雨的浸泡而變得發(fā)白,身為太子的小男孩,沒有頭的尸首,就這么躺在水里,他的手正對著一堆瓦礫。那是東門被打破之后,在進攻之中倒塌的房屋廢墟。
在廢墟之下,雨水照樣侵蝕下來。就在廢墟之中,兩塊石板撐起了一個狹小的空間。另一個男孩死死咬著自己的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蜷曲著身體,瑟瑟發(fā)抖。
從他的方向,透過阻擋的瓦礫,他剛好可以目睹在東城門下的殺戮。他可以看到那個被斬首的小男孩的尸體。
牙齒幾乎要咬碎,卻依然抑制不住顫抖。寒冷恐懼絕望這些情緒,縈繞在他心頭。哪怕是在他成長之后,依然幾度出現(xiàn)在他夢中。因為從那時開始,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殺戮,知道了什么叫做絕望,也知道了什么叫做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