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靜默許久,溫晚池再次開口,眼神看向不與自己直視的姜島澤。
“姜老師。”一片桂花從樹上落在她肩頭,“你相信契約嗎?”
他的目光追隨著那片桂花:“比如?”
“像這戶人家那樣?!痹鹿馔蝗徽樟了脒吥橆a,“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約定?!?/p>
遠處的樹叢里倏然傳來窸窣聲,可能是夜行的動物。姜島澤的呼吸比平時重了些,鏡片后的眼睛低垂,像在思索:“相信?!彼约翰痪褪菃幔績H憑別人的一句話,當上老師這個職業(yè),然后又在新的工作環(huán)境里遇到這群有趣的人和朋友。
“那你為什么”溫晚池朝他的位置邁步,鼻息間的桂花香突然濃烈起來,“聽到他們的故事時,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神情?”
“你在擔心什么?或者說是在害怕?”
生命無非是在害怕消逝,而死亡一視同仁。
“人類太過脆弱?!彼貜?fù),手指攥得太緊,指縫間漏出一線白,“像桂花,開不過一季?!?/p>
樹木晃動,夜風卷著碎花穿過二人之間的空隙。溫晚池伸手接住幾朵飄落的桂花,掌心向上攤開:“可你知道嗎?桂花釀的蜜能保存三年,打開后品嘗,仍舊是香甜的味道?!?/p>
“你太悲觀了,把所有事情往壞處去想,這樣只會壓抑你的心情,負面情緒才得不到緩解?!?/p>
“不然呢?我又不是活在理想中的愚人,做不到笑臉迎接任何事物?!苯獚u澤反駁她的觀點,“我當然清楚一切的后果,我全盤接受。”
“所以呢?你一旦遭到打壓的時候,就一味回避,不去面對問題的源頭嗎?”她站定在他身前,注視他那雙藏匿于鏡片之下抵觸的瞳孔?!斑€是說你根本就沒有解決困難的能力?那為什么不向我們求助呢?”
姜島澤這人其實很忌諱談心,不愿承認自己的脆弱。失去的東西也越多,一件件從他的身上被迫剝離出來,到最后什么都沒有了。
“我做什么都是我的選擇,你現(xiàn)在看起來好像很多管閑事?!彼浦鴴煸诒橇荷系难坨R框,后退幾步與溫晚池對話。
“”為什么要刻意退開呢?她無言,瞳孔輕微收縮,又低下頭輕嘆。
“懦夫。”
溫晚池只想用這一個詞去評價他,真是辜負了自己之前曾說過他的成熟可靠。然而對方反應(yīng)不大,像是欣然接受了這個稱呼。
真是合適啊,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這更精準的比喻了。
“隨你怎么想?!笨煺f啊,說你對我很失望,廢物一個,這就是你的答案。姜島澤始終面無表情,語氣沒有起伏,冷冰冰的?!斑€有事嗎?沒事我就走了?!?/p>
她勒緊身上的外套,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多管閑事他是這么認為的啊。
她在說教對方,說這樣做是不對的,是不正常的,和他本人一樣是個錯誤。
姜島澤離開時踩斷一截樹枝,碎裂聲回響在寂寥夜色中格外清晰刺耳。她聽見他深吸一口氣,但最終什么也沒說。
“所以我到底要怎么辦你才愿意拋下過往,向前看呢?”溫晚池默默收緊披在肩上的外套,唇被咬得發(fā)白,吸了吸鼻子?!氨康?。”
桂花揉碎在掌心,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