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只能遠(yuǎn)遠(yuǎn)看著,也就不會生出這許多綺思,一旦接近了,就再也不想離開這人的身側(cè)。能站在她身旁本就是他這許久以來的愿望,如今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要的更加的多了??墒沁@種大逆不道的心思只能藏得深深的,不讓任何人看到才行。
他死不足惜,但是他就算是死都不想看到,太后娘娘知道他的那些齷齪心思之后,會露出的薄鄙神情。被心中珍藏著的人用那種眼神看著,恐怕比讓他裸著這殘疾的身軀被眾人議論還要來得讓人羞愧欲死。
鼻尖充斥的墨香和身旁的太后娘娘身上傳來的幽蘭香混在一處,有種獨特的馥郁。秦束覺得自己跳動過快的心慢慢沉靜下來,在一片靜謐中他有種偷得浮生的滿足感。還有什么能比現(xiàn)在更好的,他們離得如此近。
手中的墨磨得差不多,秦束悄悄收回手退后一步,靜靜佇立在柳清棠的左后方。聽著折子翻動的聲音,秦束終究忍不住悄悄抬起頭看向那個埋頭批折子的人。
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修長而形狀優(yōu)美的頸脖,烏發(fā)被手巧的宮女一一盤起在腦后堆出云鬢。精巧的首飾點綴其中讓她看上去雍容華貴,讓人不敢生出高攀之心。低著頭露出毫無瑕疵的側(cè)臉,細(xì)眉因為折子上的內(nèi)容微微皺起,素手執(zhí)著朱筆輕掃過紙頁,行云流水的在上面留下一些批注。
宮里人人都道太后娘娘一手行書寫的堪比前朝那個著名大家云懷起。秦束從未有機會見過,如今一見只覺得那些字比起他偶然在書上看到的好上千倍百倍。
窗欞上映著竹影,有風(fēng)吹過就響起一陣沙沙聲。不遠(yuǎn)處的香爐上緩緩升起白色的薄煙,在這安靜明亮的時候,美人素手揮墨,冷香悠然。此情此景無論怎么看都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秦束忽的低下頭掐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股較之往常更加強烈的自卑在他心中升騰,讓他連看都不敢去看那美好的人。
柳清棠絲毫不知道秦束的掙扎,將手邊批好的折子都放在一起,放下筆活動了下手腕。
“太后娘娘,藥熬好了,現(xiàn)在是不是要用?”外間的綴衣趁著她放下筆的時候問道。
“拿進(jìn)來吧?!甭牭胶人帲逄南乱庾R的一皺眉。她從小到大最討厭的事里面就包括喝藥,可是她大概是思緒過重,身子確實不太舒服,乘早喝藥也省的病情加重。人活于世就是有這許多雖然不喜歡但還是要去妥協(xié)的事,不過能活著已經(jīng)是世間最好的事了,她再也不想嘗試一次死去的感覺。
垂下眼干脆的端起碗喝干,又用茶漱了口,還是覺得一股子苦味縈繞不去。綴衣適時的端上蜜餞,含了一顆在嘴里這才讓柳清棠眉頭松了松。
說起喝藥,倒是讓柳清棠想起一件事。上輩子她的身體因為過度操勞總有些小毛病,后來不記得什么時候開始,常常能喝到許多美味不過的藥膳,那之后她的身體慢慢的被調(diào)養(yǎng)的越來越好,那些擾人的小毛病也少了。
有一日好奇之下詢問了才知道是大總管秦束四處尋來的民間方子。當(dāng)時她是覺得秦束這人心機頗重,知道她不喜喝藥就到處尋了藥膳方子來討好她,如此諂媚說不定是有所圖?,F(xiàn)在回想起來,她到底是對他有不少偏見。
大抵人都是如此,不喜一個人就覺得他不論做什么都有目的有所圖?,F(xiàn)在她發(fā)覺他的好之后,那些曾經(jīng)證實他“心機深重”的事就全都變成了真心實意為她著想,細(xì)細(xì)想來她倒也真真是可笑。
綴衣又退了出去,柳清棠本想接著批折子,又因為想到了那些事看向站在身后悄無聲息的秦束。
“秦束,你上前來?!?/p>
一聽到太后娘娘這么說,秦束就明白恐怕她又要做什么讓他覺得既期待又害怕的動作了。她的親近讓他覺得歡喜的同時也痛苦煎熬著。
“這蜜餞不錯,你也嘗嘗?”
“奴才身份低賤,不敢……”秦束下意識答道。
“行了,哀家知道你一向恪守規(guī)矩,但這是懿旨,你想抗旨不成?”根本沒有給秦束任何拒絕的機會,柳清棠興致勃勃的親手拈了一顆蜜餞對他勾了勾手指。
秦束是個識趣的人,見狀也就不再多說什么,只小心的上身前傾湊近有點看好戲意味的太后娘娘。
柳清棠看他痛快的上前不再聒噪些禮法之類的,心中滿意,只不過把蜜餞遞到他嘴邊見他還是有些遲疑的只張開了一點,便催道:“快著些,哀家舉著手累?!?/p>
秦束定定神張開口,輕巧的銜過那兩根芊芊玉指夾著的蜜餞,馬上又退開一段距離。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炸開,那被他自己咬的發(fā)麻的舌頭一瞬間恢復(fù)了知覺。
在柳清棠的注視中,秦束盡量鎮(zhèn)定的小口嚼著嘴里的蜜餞果子,吞咽后這才恭敬的一禮道:“謝太后娘娘賞。”
“哀家覺得你不錯,想要提拔你,日后跟在哀家身邊便不用這么生分?!绷逄囊贿吢朴频恼f,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巡視著秦束的臉,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