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女兒初為花魁,也積攢了些錢,可也還記著父親將自己賣掉的仇,將父親拒之門外。父親無錢償債,只得為人家干苦力,可畢竟是老人,勞累過多致死了。這女兒不見父親最后一面,也不出錢下葬,當(dāng)時人們議論紛紛,都說妓子無情。
這前花魁風(fēng)頭正盛時,接了一個極俊秀的男人。這男人在芳菲樓只點花魁,于是兩人便風(fēng)流了幾日。這男子也是極有錢,給的賞錢極多,她不禁有些心動,想著傍上這位爺兒就能脫離芳菲樓,幸運的話說不定還能爬上這男人的正妻之位。于是她就沒有按往常一樣喝避子湯,想著自己懷孕了他還能不把自己贖出來?
可三日后,男子離開了芳菲樓,再也沒回來過。而她在滿心期待他回來的時候,發(fā)覺自己懷孕了,不由得更高興了??伤亲訚u漸大起來,臨盆時都沒能等到他。她懷孕后不能接客人,芳菲樓的媽媽就想讓她交贖身費走人,她一再保證那男子會回來并給了媽媽好些珍貴首飾才得以留在這兒。
她生下孩子后半年,終于絕望了,于是又開始接客了,可她早已不是花魁,又帶著一個孩子,極少能接到客人。她漸漸厭惡這個孩子,對他也漠不關(guān)心。但芳菲樓里一些小姐妹看著這么小的孩子不禁起了些惻隱之心,一人一口飯喂他長大??僧吘怪皇峭榭蓱z,一時有一時無,祝容在芳菲樓也算是舉步維艱。他五六歲便懂事了,開始學(xué)著打雜,平日也能幫忙遞個茶水。
祝容七歲時已不想待在芳菲樓,又聽說母親的父母已亡,有個小破屋在西街巷子里,便獨自過去住了。前花魁聽聞他去那小破屋住了,只是嗤笑了一聲,便又投入到與恩客逍遙的狀態(tài)去了。仿佛他跟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那時也學(xué)會要工錢了,在芳菲樓打雜也能得到一些銅板,還可以用這些銅板換得一些客人的剩飯菜??蓜倓偼鯆寢寘s說不能再換剩飯菜,也不能在芳菲樓打雜了,這直接斷了他的活路。
這些事被他三言兩語就說出來,仿佛艱難困苦的不是自己。瞿玖羲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眸色深邃,抿著唇。柳新則一邊聽一邊憤憤不平。
祝容看著瞿玖羲深邃的眸子,盡管瞿玖羲沒有什么表示,可祝容就是莫名覺得這個人很生氣,比柳新還要生氣。他看著瞿玖羲的眼睛,突然間就覺得自己以前的那些苦都不算什么了。
跟我回家
祝容笑笑:“我現(xiàn)在也挺好的。”
三人短暫聊完后,便出了福嘉樓。柳新一直嚷嚷著要給祝容幫助,還要去看看祝容的家。祝容婉拒:“不用了,公子今日請我這一頓就讓我很感激了?!宾木留丝此裆椭蛔栽诹?,小孩兒的耳朵微紅,眉眼都是抗拒。瞿玖羲便對柳新道:“我們送他到西街就回家?!?/p>
柳新嘟嘟囔囔了一路都被瞿玖羲選擇性忽視了。瞿玖羲反而時不時低頭跟祝容聊點什么,兩個人走得閑適自在。
三人走到西街時,瞿玖羲便要和祝容分離了。祝容再次對瞿玖羲表示感謝后,便向著一條小巷子走去了。瞿玖羲和柳新留在原地目送他慢慢走遠,柳新還在嘟嘟囔囔:“公子,你看這小孩兒多可憐啊,你怎么就不幫幫他呢?!?/p>
瞿玖羲黑黝黝的桃花眸抿唇看著祝容的背影,他衣裳臟污,還略有些寬大,襯得他身材單薄,有點營養(yǎng)不良,他孤零零地走回去,倒像是被拋棄了似的。
一陣?yán)滹L(fēng)拂過,瞿玖羲好像被風(fēng)吹得腦子都僵住了,不假思索地大聲喊道:“祝容!”那小孩兒好像一直關(guān)注著身后的人,瞿玖羲一叫,他便停了邁開的步伐,而后轉(zhuǎn)身。
他看見那個俊秀公子快步向他走來,近乎小跑著在他跟前停下腳步,極認(rèn)真地說:“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耳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們雜亂地走動著,叫賣聲也此起彼伏了。但祝容此時眼里只看得見這一雙明亮的眼眸,耳邊只有面前之人溫柔的話語,一時間竟愣了神兒。
等他回過神兒來,他已經(jīng)被瞿玖羲牽著手走往瞿家的方向了。祝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被瞿玖羲握著,將要及冠的年輕男子把十歲孩童兒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年輕男子目視前方,腳步邁得不大,有意讓小孩兒能跟自己同一直線。
祝容抬頭看他,男子注意到他的目光,低頭與祝容對視。青年本就生得俊秀,一雙桃花眸看著人時竟讓祝容心里有些發(fā)熱。
他的小臉兒漫上一層薄紅,即使自己臉上臟污不會讓人看出來那一抹不好意思,他還是低下頭不去看瞿玖羲,默默地跟著他走。瞿玖羲也不問他,自己又轉(zhuǎn)回頭拉著他慢慢走著,黑黝黝的桃花眸悄悄地彎了一點弧度。
旁邊的柳新嘰嘰喳喳:“哎呀我就說讓你跟我們回家嘛,你看你這么小,自己一個人怎么活得下去?我們公子可好了,老爺夫人也很好,保證不會虧待你的!別人家的公子不是有什么伴讀嘛,但我們公子又不考科舉,你就是那什么伴…伴武!對!就是伴武……”
瞿玖羲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祝容垂眸看著對方寬大的手掌將自己的小手完全包裹住,此時此刻,好像這個冬天也不算太冷了。
回到瞿家,家仆們見瞿玖羲領(lǐng)著一個約莫十歲,穿得破爛的孩童回來,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瞿肅見了祝容,知道他是昨天那個孩子,只是略微驚訝,很快便斂住自己眼底的神色,淡然問道:“你去哪領(lǐng)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