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腫瘤科監(jiān)護室的夜晚（第1頁）

推開腫瘤科監(jiān)護室那扇沉重的門，一股混合著消毒水和機器運作的特殊氣味撲面而來。在此之前，我無數(shù)次從門外經過，總覺得那扇門后藏著無數(shù)秘密，直到真正邁進去，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復雜遠超想象。

監(jiān)護室里像個小型機器王國，各種儀器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綠色波形忽高忽低，像一群不安分的小蝌蚪；呼吸機規(guī)律地呼哧呼哧響著，仿佛在為病人的生命倒計時；偶爾響起的警報聲尖銳刺耳，像一把小錘子，時不時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

病床上的患者們，身上插記了各種管子，像被線團纏繞的木偶。有位阿姨因為化療后意識模糊，總想去拔輸液管，護士們只好用柔軟的約束帶輕輕固定住她的手腕。每次給她擦身，我都得邊動作邊輕聲說：“阿姨，咱不動哦，這管子可是您的救命稻草呢。”

她雖然沒什么反應，但眼神似乎會柔和一點。

那天和帶教老師值小夜班，接班時護士長特意叮囑：“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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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的李大爺?shù)枚⒕o點，肺癌晚期，呼吸不太穩(wěn)。”

我點頭記下，心里卻沒太當回事

——

在腫瘤科待了些日子，什么樣的重癥患者沒見過。

可剛過九點，李大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臉憋得像紫茄子，胸口起伏得像風箱。我手忙腳亂地抓起電子血壓計，往他胳膊上一纏，屏幕卻一個勁兒地閃

“error”?！坝盟y的！”

帶教老師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果斷。我哆嗦著拿出水銀血壓計，捏氣球的手止不住地抖，等看清刻度時，倒吸一口涼氣

——

血壓直接沖破了刻度上限，汞柱像要跳出來似的。

“快！呼叫值班醫(yī)生！準備腎上腺素！”

帶教老師一邊麻利地給大爺上高流量吸氧，一邊指揮我。搶救車被推過來的聲音、醫(yī)生跑步的腳步聲、儀器的警報聲混在一起，監(jiān)護室里瞬間像個戰(zhàn)場。我給大爺建立靜脈通路時，針頭三次才扎進血管，他枯瘦的胳膊上，皮膚薄得像紙，一用力就破了。

可無論我們怎么努力，大爺?shù)暮粑€是越來越微弱，胸廓的起伏從劇烈變成輕微，最后幾乎看不見。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波形漸漸拉成一條直線，發(fā)出持續(xù)而尖銳的長鳴，像在為生命畫上句號。帶教老師按壓的手慢慢停下，摘下口罩，聲音沙啞地說：“時間到了?！?/p>

那一刻，整個監(jiān)護室安靜得可怕，只有呼吸機還在徒勞地運作。我看著大爺漸漸失去生機的臉龐，眼眶一熱，趕緊低下頭整理衣物，眼淚卻不爭氣地滴在治療盤里，濺起小小的水花。兩個小時的搶救，像一場奮力奔跑卻最終摔倒的比賽，無力感從腳底一直蔓延到心口。

家屬進來的時侯，老太太一下子撲到床邊，抱著大爺?shù)氖趾窟罂蓿骸袄项^子，你怎么不等我再說句話啊……”

她的哭聲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我站在角落，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后來老太太平靜了些，拉著我的手說：“小伙子，謝謝你們了，他走的時侯沒遭太多罪，就好，就好。”

她越是l諒，我心里越不是滋味，總覺得要是自已再快一點、再準一點，也許就能留住這條生命。

下班后，我游魂似的走回宿舍，躺在床上，腦子里全是老太太的哭聲和大爺最后那微弱的呼吸。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爬起來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月亮，突然想起王醫(yī)生說的話：“在腫瘤科，學會接受遺憾也是必修課。我們不是神，能讓的就是拼盡全力，然后坦然面對結果?！?/p>

從那以后，我值班時總會提前把各種儀器檢查一遍，電子血壓計旁邊一定備著水銀的，搶救車的位置記在心里，甚至連跑向病房的路線都在腦子里演練過無數(shù)次。給患者吸痰時，手法更輕柔了；調整呼吸機參數(shù)時，會先觀察患者的反應；遇到情緒激動的家屬，也能更耐心地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