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侯府困身逢暖情（第1頁）

晨霧還未散盡時，屏玉已經(jīng)踩著露水往東跨院走。那露水涼涼地打濕了她的鞋襪，觸感冰冷。青石板上的苔蘚滑得能照出人影，泛著幽綠的光，她伸手扶著廊柱，那粗糙的木質(zhì)觸感傳來，轉(zhuǎn)過月洞門，迎面兩個灑掃的婢女突然噤了聲，只聽得木桶與地面摩擦的沉悶聲響，她們提著木桶貼著墻根溜走了。

這樣的情形三天里見了七回，連倒座房養(yǎng)的那只貍花貓見了她都弓起背，貓身上豎起的毛發(fā)清晰可見，喉嚨里還發(fā)出低低的嘶鳴聲。

府里的二少爺，向來游手好閑，嫉妒心又強。見屏玉因為懂藥理，不僅得到大夫人安排整理藥材庫的機會，還在之后獲得鎮(zhèn)北侯的賞識，心里記是不甘，一直覬覦著屏玉管理藥材庫之類的事務，總想著尋個機會給屏玉使絆子。

姑娘可算來了。張管家揣著暖手爐站在藥庫門前，鑰匙串在腰間叮當作響，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院子里格外明顯，大夫人說既懂藥理，勞煩姑娘把積了三年的藥材理清楚。他抬腳踹開斑駁的木門，“吱呀”一聲，霉味混著酸腐氣撲面而來，那氣味刺鼻得讓人忍不住皺眉，成捆的當歸橫七豎八倒在地上，蟲蛀的黨參從豁口的陶罐里爬出來。

屏玉的指甲掐進掌心，那刺痛感讓她清醒。

這分明是前日她給老侯爺診脈時，隨口提過冬令進補的方子。

大夫人倒是會抓把柄，若是推辭便是對長輩不上心，若是接下這爛攤子

煩請張叔取十斤生石灰，再裁三十張棉麻布。她彎腰拾起塊發(fā)黑的茯苓，指腹搓開霉斑，那茯苓粗糙且?guī)е睗竦挠|感，再跟庫房要半斤硫磺粉，記得用油紙包嚴實。

當值的粗使婆子們扒著窗欞看熱鬧，只聽得她們嘰嘰喳喳的低語聲，卻見那單薄身影突然搬出幾口腌菜缸。

蒼術與白芷分裝青布袋，每包都夾著寫記小楷的箋紙；蟲蛀的甘草切去腐壞處，剩下的搗碎裝進竹筒；連最棘手的陳年艾草都被她攤在石灰缸上烘著，記屋子藥香漸漸壓過了霉味，那清新的藥香縈繞在鼻尖。

大夫人扶著李嬤嬤進來時，正撞見鎮(zhèn)北侯拿著本簇新的賬冊點頭：這些標注的畏光忌潮倒是細致。屏玉跪坐在蒲團上捆扎藥包，發(fā)間沾著零陵香的穗子，那淡淡的花香散發(fā)出來，黨參罐里混了藜蘆粉，藥性相沖久了要傷肝血。

侯爺！大夫人的護甲掐進李嬤嬤胳膊，只聽得李嬤嬤輕輕的悶哼聲，妾身不過是

胡鬧！鎮(zhèn)北侯甩開賬冊，砸翻了一簸箕剛曬干的忍冬藤，“嘩啦”一聲，庫房管了十年都不知藜蘆有毒，若不是屏姑娘他突然頓住，深褐瞳孔縮了縮，來人，把二門上的鑰匙交給屏姑娘。

暮色爬上茜紗窗時，屏玉終于摸到袖袋里硬了的桂花糕——這是晨起時廚娘偷偷塞的。那硬邦邦的糕點觸感，讓她想起了廚娘的好意。

她靠著藥柜滑坐在地，忽聽得梁上傳來極輕的瓦片響動，那細微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里格外突兀。

抬頭望時，只見房梁陰影里似乎有玄色衣角閃過，再定睛看又什么都沒有。

檐角銅鈴叮咚兩聲，清脆的鈴聲驚起只灰鴿子撲棱棱飛向暮靄深處，那翅膀扇動的聲音漸漸遠去。暮色漸濃，屏玉正欲咬下冷硬的桂花糕，忽聽得身后傳來積雪壓斷枯枝的脆響，那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