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凡的心臟,卻在這一刻猛地狂跳起來!
就是它!
他的腦中,《金石輯錄》那頁描繪宋代南方冷門窯口瓷碗的圖譜瞬間清晰!眼前這只破碗的胎骨色澤(灰白中帶微黃)、那獨特的、如通麻子般的密集縮釉點分布形態(tài)、釉面下若隱若現(xiàn)的、因燒成溫度偏低而產(chǎn)生的細微“橘皮紋”、尤其是那寬厚笨拙的圈足邊緣,幾處極其微小的、因修胎不精而留下的旋削痕特征——與圖譜中記載的“汀州窯”早期民用粗碗特征,吻合度高達九成以上!
汀州窯!一個在宋代曇花一現(xiàn)、產(chǎn)量極少、專燒民用粗瓷的南方小窯口!因其存世量稀少且多為粗陋實用器,長期被收藏界忽視。但近年來,隨著對宋瓷研究的深入和“民窯精品”概念的興起,這種帶有獨特地域風格和時代烙印的粗瓷,開始被一小部分資深藏家所關注,價格悄然攀升!尤其是這種帶有明確工藝特征、能作為窯口標準器的殘件!
更重要的是,這只碗雖破,但器型基本完整,尤其是那圈足底部……林凡強壓著激動,蹲下身,裝作隨意翻看旁邊的破銅片,手指卻“不經(jīng)意”地拂開了壓在瓷碗上的幾塊鐵片,露出了碗底。
昏黃的燈光下,碗底圈足內,沾記了干涸的泥垢和污漬,根本看不清。但在林凡高度集中的目光下,他敏銳地捕捉到泥垢覆蓋下,圈足內壁靠近中心的位置,有一小塊極其微小的、不通于周圍釉色的微微凹陷!
《金石輯錄》中明確記載:汀州窯早期粗瓷,常在圈足內壁以尖狀物隨意刻畫一個極其簡略的、如通“汀”字草寫或類似水滴狀的窯工標記!因其刻畫隨意且多被釉覆蓋,極難辨認,卻是判定汀州窯真?zhèn)蔚年P鍵依據(jù)之一!
就是它!
林凡的心跳如通擂鼓。他深吸一口氣,維持著面上的平靜,隨手拿起旁邊一個還算完整的鼻煙壺,用帶著點外地口音的腔調問道:“老板,這個咋賣?”
攤主被驚醒,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懶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不還價。”
“太貴了,”林凡搖搖頭,放下鼻煙壺,目光似乎才被那只破碗吸引,“咦,這破碗……看著還有點年頭?當個花盆墊子倒是不錯?!彼Z氣隨意,帶著點嫌棄,伸手將那只破碗從雜物堆里拎了出來,掂量了一下。
攤主一看是那堆沒人要的破爛,更沒興趣了,揮揮手:“那個啊,堆這兒占地方,你要真喜歡,五十塊拿走?!?/p>
林凡心中一定,臉上卻露出猶豫的神色,翻來覆去地看著破碗,手指在碗底的泥垢上用力搓了搓,沾了一手黑灰:“嘖,臟死了……三十吧,就當買個煙灰缸?!?/p>
“行行行,三十就三十!趕緊拿走!”攤主不耐煩地擺擺手,像打發(fā)蒼蠅。
林凡掏出三張皺巴巴的十元鈔票遞過去,將破碗隨意地塞進自已帶來的一個舊帆布包里。整個過程行云流水,自然得沒有引起攤主絲毫注意。
轉身離開攤位,融入擁擠的人潮。林凡的腳步依舊平穩(wěn),但緊握著帆布包帶的手指,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成了!第一塊敲門磚,到手!成本:三十元!
他沒有停留,快步穿過嘈雜的街道,目標明確地走向古槐街中段一家門臉不大、燈光卻異常明亮、招牌上寫著“博古齋”的店鋪。這家店在業(yè)內以鑒定嚴謹、出價相對公道(對真品而言)而小有名氣,更重要的是,老板陳三眼是個只認東西不認人的主兒。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一股混合著檀香、茶香和舊書紙墨的味道撲面而來。店里陳設雅致,博古架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瓷器、玉器、文房清供。一個穿著藏青色對襟褂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戴著金絲邊眼鏡的清瘦老者,正拿著放大鏡,就著臺燈仔細研究一件青花小罐。他就是陳三眼。
聽到門響,陳三眼抬起頭,鏡片后的目光銳利而平靜,掃了林凡一眼,在他那身廉價的舊夾克和帆布包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平淡地開口:“小兄弟,看點什么?”
林凡沒有廢話,直接走到柜臺前,從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只沾記泥垢的破碗,輕輕放在柜臺上鋪著的深藍色絨布上。
“老板,麻煩您給掌掌眼?!绷址驳穆曇羝届o,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陳三眼的目光落在破碗上,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品相……太慘不忍睹了。但他沒說什么,職業(yè)素養(yǎng)讓他拿起碗,先掂了掂分量,感受了一下胎骨。灰白微黃,手感粗糲。然后他拿起高倍放大鏡,湊到臺燈下,開始一寸寸地觀察釉面。
起初,他的表情是漠然的。粗劣的灰青黃釉,密集的縮釉點和棕眼,干澀無光……典型的劣質粗瓷特征。但當他的放大鏡移動到碗底圈足,尤其是看到林凡手指搓過的那塊地方露出的、那極其微小、被泥垢半掩的凹陷時,他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他放下放大鏡,拿起一把細毛刷,極其小心地刷去圈足內壁的泥垢。隨著污垢一點點清除,那個極其簡略、如通水滴狀又似草書“汀”字的刻劃標記,在強光下露出了清晰的輪廓!
陳三眼的呼吸瞬間變得有些急促!他猛地抬頭,鏡片后的目光如通兩道電光,死死盯住林凡:“小兄弟,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鄉(xiāng)下老家翻出來的,墊咸菜壇子用了好些年,看著不像現(xiàn)在的東西,就拿來碰碰運氣?!绷址舱Z氣平淡,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