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沉默的上了樓,穿過黝黑狹小的走廊,空氣中還殘存著晚飯時候鍋灶炒菜的香味兒。
魏武強不熟悉這里,整個人縮手縮腳的,還是一不小心踢到了不知道誰家的鋁壺。哐啷一聲響,嚇得他膽戰(zhàn)心驚。
慌里慌張的扶好,魏武強蹭蹭額頭上的薄汗,一抬眼正好看到覃梓學摸鑰匙準備開門。
“就,就不進去了,再打擾叔叔阿姨休息?!?/p>
覃梓學氣笑了,房門打開,半敞開著露出里面黑乎乎沒開燈的客廳:“有膽跟著,沒膽進來嗎?”
“不是?!蔽何鋸婋即钛鄣模诎抵械穆曇袈犉饋砦模骸拔也皇悄且馑肌?/p>
“進來?!瘪鲗W忍住想伸手拽人進來的沖動,先一步進屋并摸索著拉開燈繩。
暖黃的白熾燈泡亮了,照亮這一間雖然不大卻很干凈整潔的屋子,一張吃飯的小方桌和椅子,邊上是堆得滿登登的書柜和寫字臺,靠墻一張單人床,鋪著漿洗泛舊藍白格子床單。一目了然。
大個子呼口氣,很明顯繃緊的肩膀松弛下來:“你自己住啊?!?/p>
“學校分的房子?!瘪鲗W有點難過,可還是語氣平淡的接了話:“我爸媽不住這里。”
魏武強哦了一聲,進了門就杵在那里,傻乎乎的。
覃梓學一回頭看著又來氣,張了張嘴想罵人可還是忍下了。伸手指了指飯桌旁邊的椅子,硬邦邦的:“坐,我給你倒杯水?!?/p>
“不客氣。”魏武強干巴巴的。最不懂得客套的人,眼下在昔日親密戀人面前,隔著五年的時光,像個怯生生的小學生:“我不渴。”
兩人坐在小方桌邊上,就像前兩天王偉來的那天,一樣的位置,不一樣的心境。
“魏大娘身體還好嗎?”覃梓學清了清嗓子,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魏武強看著他,手指尖捻了捻,很快從桌上拿下去,擱在對方視線不及的膝蓋上,不答反問:“你喝熱水嗎?是不是晚上喝酒了頭疼?”
覃梓學愣了一下,克制的搖了搖頭,言不由衷:“不疼,沒喝多少酒?!?/p>
“哦,”魏武強卡巴卡巴眼睛。二十七八的男人,在東安差不多孩子都能打醬油的年紀,眼下笨拙的像個傻小子:“老太太肝癌,今年年頭才開春就走了?!?/p>
始料不及這樣的答案,覃梓學幾分驚愕:“可是,魏大娘身體一直不是挺好的嗎?還不到六十吧?我……我應該回去的?!弊詈筮@句話聲音漸小幾不可聞。
是啊,他曾經(jīng)承蒙照顧,還叫她一聲干媽。可是臨了自己都不曾得到任何的訊息。
難受來的不夠猛烈,卻很綿長,針扎樣的。
“她沒受什么罪?!蔽何鋸娺诌肿欤冻鰝€難看的笑容:“小半年,從發(fā)病到去世。她們家里肝病遺傳的,我姥,我老姨,不是老姨,是我媽……”
顛三倒四的講了幾句,魏武強抓抓耳朵:“我也是才知道,你魏大娘是我大姨。我原來開玩笑還講過她不是我親媽,她說對,是我大姨。我以為就是開玩笑,誰知道是真的。我以為該叫老姨的,是我親媽,就生我的那個。”
久別重逢,才坐下就是這么生猛繁雜的信息,覃梓學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怎么會這樣?”
“是吧,我當時聽了也是懵的?!蔽何鋸姾鷩R话涯?,俊朗的臉上帶著些疲倦,眼底有紅血絲下頜有胡茬兒,幾分潦倒的樣子,面部輪廓線條利落剛毅,褪去青澀,是個真正的爺們兒了。
“你魏大娘,就我大姨,她年輕時候就查出來不能生養(yǎng),然后我老姨,不是,就我親媽,談了個對象沒成,我要生下來就是私生子,她們姐妹倆就談了,把我生下來直接抱給大姨養(yǎng),當兒子,以后養(yǎng)老送終。我沒怪她瞞著我,是不是親生的不重要,畢竟她養(yǎng)了我二十多年。就是挺遺憾的,我親媽前年去世的,路太遠了,車隊任務又重,我連她最后一眼都沒看著?!?/p>
覃梓學張了張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或許是積壓的太久,魏武強一旦開了口就有點剎不住,不吐不快:“我還是就稱呼大姨是我媽吧,不然講起來特亂?!笨粗鲗W點頭,魏武強繼續(xù):“我媽啥都知道,早些年她算過,就你還沒去東安時候,她就知道有你這么個人,以后跟我那啥……她裝糊涂,因為她怕我走了沒人給她養(yǎng)老送終,她都不敢告訴我老姨是我親媽,就怕我一生氣怪她瞞著,然后跑了……唉這老太太,我哪能那樣呢?你剛回城那段時間,我媽看著我沒精神,有一次說漏嘴了,罵我說她還能再活幾年,等她死了我愛上哪兒上哪兒愛找誰找誰去。”
大個子青年陷在回憶里,表情有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