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
青鸞峰頂?shù)娘L,總是帶著點藥圃里清苦的草木氣,吹得人骨頭縫里都透著懶。
楚云曦斜倚在窗邊那方軟榻上,半闔著眼,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矮幾上一株星紋草的葉片。
陽光暖融融地曬在背上,幾乎要將她最后一點神智都烘散。
這種時侯,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把她從這方寸安寧里拽出去。
偏偏有人不輸天王老子,畢竟天王老子存不存在不知道,但家長存在。
“小九!”帶著點金石之氣的清亮嗓音,像塊冰凌子砸進這慵懶的暖意里,激得楚云曦眼皮一跳。
她慢吞吞掀起眼簾。窗外,大師姐一身勁爽利落的青衫,腰背挺直如松,正站在她精心侍弄的星紋草圃邊上。
眉峰微微蹙著,帶著點無奈又了然的神色,顯然是看透了她這攤成一汪水的模樣。
“今日外門試煉結束,該去挑人了。”大師姐的聲音放軟了些,像是怕驚飛了檐角打盹的鳥,“你青鸞峰上清冷得就剩藥草了,總該添點活氣?!?/p>
楚云曦在心里無聲地嘆了口氣。挑人?
她看著自已擱在軟墊上的手,纖細,瑩白,像是上好的薄胎瓷,陽光透過窗欞落在上面,幾乎能映出淡青的脈絡。
這雙手,煉藥尚可,若真收了徒……她想到可能的喧鬧、可能的爭執(zhí)、可能的瑣碎麻煩,還有那必然要耗費心神去教導的精力,就覺得骨頭縫里那點懶意更沉了三分。
“師姐……”她拖長了調子,聲音也像浸了蜜的溫水,軟綿綿的。
“我瞧那些孩子都精神得很,怕是不習慣我這峰頭的冷清。再說……”
她視線掃過自已這雙怎么看都像是該被精心護著的手,未盡之言不言而喻。
大師姐顯然不吃這套。
她一步踏進屋內,帶進一陣利落的風,吹得楚云曦鬢邊幾縷沒挽好的白發(fā)飄了飄。
“少來?!贝髱熃愫敛豢蜌獾卮链?,“師尊親口吩咐,各峰主事皆須到場。你躲不過。再冷清的峰頭,也得有傳承。”
她目光掃過楚云曦那副準備繼續(xù)賴在塌上的架勢,直接伸手,一把將人撈了起來。
楚云曦“呀”地輕呼一聲,身l本就輕飄飄沒什么分量,像片羽毛似的就被大師姐半扶半拽地帶離了那片溫軟的陷阱。
“衣服換好,我在外面等你。”大師姐松開手,又把她往梳妝臺前輕輕推了推,語氣毫無轉圜余地,轉身便出了門,背影都透著股不容置喙的利落。
楚云曦對著菱花鏡里那張帶著點懵然和認命的臉,又默默嘆了口氣。
鏡中人白發(fā)如雪堆云,眉眼間籠著終年不散的薄霧,是種近乎虛幻的清冷。
她認命地拿起玉梳,將那瀑白發(fā)草草挽了個松散的髻,簪了根素凈的玉簪。
又從衣櫥里拖出一件寬大的月白云紋道袍套上,把自已裹得嚴嚴實實。
這袍子用料極好,軟得像一團云,可穿在身上,依舊覺得空落落的,襯得她愈發(fā)纖細單薄,仿佛一陣稍大的山風就能吹跑。
走出門,大師姐果然守在外面。見她這副清湯寡水、隨時能羽化飛升,然后哇嘎嘎嘎去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