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久到趙長贏已經忘了問的是什么的時候,容與終于開口了,帶著些漫不經心的語調,像是在回答今天吃牛肉餃子還是豬肉餃子一般隨意,“也許吧,誰知道呢。”
“算了,不想這個了,還是想想怎么賺錢不睡橋洞吧!”趙長贏郁悶地仰天哀嘆了一聲,大步往前走去。
還沒走到他們投宿的客棧,遠遠的趙長贏就看見客棧外頭栓了許多馬,都是官馬,趙長贏之前在長街上見過,一匹匹都威風神駿得很,并不比他的飛星差,說到飛星,好久都沒拉它出去跑跑了,想來它早就憋得……
還沒等趙長贏想到什么,客棧門突然被推開,從里頭涌出了一堆官兵,團團把他二人圍住。為首的一身皂衣,兩撇小胡子一吹,大踏步走到兩人跟前,上下打量了他們一會,冷哼一聲道,“你二人,可是谷雨,趙長生?”
趙長贏皺眉,不冷不熱地點點頭。那頭領模樣的當即一揮手,圍住他們的一半人便呼啦啦又進了客棧內,趙長贏不知這些人來勢洶洶所為何事,直截了當?shù)亻_口問道。
“這是個什么陣仗?”
那官爺背著手,聞言答道,“有人來衙門報失竊,疑是你二人偷的?!?/p>
“失竊?”趙長贏一愣,立馬想起今日下午的事,看來定是顧星將他們看見雨疏和黎楊的事情告訴了黎楊,黎楊本來就視他們?yōu)檠壑嗅?,如今更是要除他們而后快,看來今晚怕是不能善了?/p>
剛想到這里,那邊進去客棧搜查的捕快已經出來了,其中一人手里拿著塊翡翠玉佩,恭敬呈上給這官爺,說道,“大人,這是從他們房中枕頭底下搜出來的?!?/p>
“嗯?!蹦枪贍斈闷鹩衽咫S意看了一眼,便說道,“正是黎公子丟失的那枚,人贓俱獲,你二人還有何話說?”
趙長贏登時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渾身氣勁四溢,震得腰間的草木青嗡嗡作響。若是剛入江湖那時候,他必定是揮劍而起,管他什么官爺老爺?shù)?,統(tǒng)統(tǒng)過兩招再說,可如今他已飽嘗了人情冷暖,世道艱難,深知此時斷斷不能逞一時之快,是以深呼吸了好幾下,到底是把那股氣給強壓了下去。
“官爺,我兄弟二人一向老實本分,并未有拿人錢財之事?!比菖c滿面笑容,拱手道,“許是其中有些誤會,不知……”
“誤會不誤會的,跟我們走一趟便知道了?!惫贍敳荒蜔┑卮驍嗔巳菖c的話,一揮手,身后的眾人紛紛跟上,將兩人雙手一縛,浩浩蕩蕩地就押進了獄里。
“進去吧?!毖核麄兊牟犊祀S手一推,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叮里哐當?shù)靥统鲆淮蟠€匙來,將牢門鎖上。
“喂,要把我們關到什么時候?”趙長贏身上的草木青已經在搜身的時候被收繳了上去,此時就穿了件單衣,又急又怒地問道。
那捕快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說,“問那么多做什么,老實呆著?!闭f完,捕快又是哈欠連天地把鑰匙收好,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牢房地上鋪著一層干稻草,中間擱著一個小桌子,其余什么也沒有。光線昏暗,索性外邊廳堂中央放著一盞油燈,還算添了幾分聊勝于無的光亮。如今夜半時分,牢里的其他人想來都睡著了,安靜得很,只有走廊外邊看守的捕快坐著撥燈花玩兒。
趙長贏郁悶地坐在稻草上,正要說話,突然發(fā)覺腳邊有什么東西唰地一下過去,當即嚇得一下跳起來,驚道,“什么!什么東西!”
容與好整以暇地靠在墻邊,正閉目養(yǎng)神,聞言淡然回答道,“老鼠,沒事?!?/p>
趙長贏驚魂未定,跟角落里的老鼠大眼瞪小眼地對峙了好一會兒,最終那老鼠悍然落敗,嘰嘰嘰地從門縫里溜了出去,到別處覓食去了。趙長贏這才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回稻草上,心有余悸地說道。
“……這里竟然有老鼠!”
容與一臉無奈,他已經很困了,勉強撐起精神打了個哈欠,右手撐著額頭,低聲說道,“我的大少爺,牢房里當然有老鼠了?!?/p>
“我……我有些怕老鼠。”趙長贏有點不好意思,磕磕巴巴地解釋道,“從前家里不怎么看見,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容與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牢房里的墻壁陰冷,他靠著只覺一股涼氣颼颼地從后背向四肢百骸侵襲,凍得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趙長贏便坐到他身邊,提議道,“別靠墻了,你睡我肩膀上吧,我身上熱乎呢?!?/p>
容與便從善如流地靠在趙長贏肩膀上,少年人灼熱的體溫在這樣略有涼意的秋夜里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帶著溫暖的熨帖,容與枕著這樣的熱流,舒服地喟嘆了一聲,很快便睡著了。
趙長贏盤腿坐著練功,將氣息運了兩個大周天,只覺內力充盈,綿綿不絕,功力又上了一層。氣息流轉時血氣暢通,容與枕著他肩膀兩個時辰,他倒也沒覺得酸痛,便繼續(xù)由著他靠著。
牢房墻壁的最上邊有個一掌見方的小窗,月色如銀傾瀉下來,在干稻草上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銀屑。
趙長贏下意識地想抽出腰間的草木青,手放到那兒摸了個空,才記起來草木青早被收走了,他只得悵然若失地又將手擱在膝上,迷惘地仰頭望向高空的月亮。
咫尺明月相照……可如今明月猶在,爹,娘,你們又在何處……
自吃完火鍋又過了半夜,趙長贏的肚子已經咕咕地響了起來,他忍不住捂住肚子,回憶起那頓火鍋的鮮味,想著想著,便又覺英雄氣短,這一路行來磋磨不斷,竟沒幾日是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