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與斂眸,他靜靜地端凝著窗外的飛雪,半晌啟唇,道,“我么?我在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不得不做的事?”束瀾反問,“那是什么?”
容與看向束瀾,束瀾一怔,從前竟沒有發(fā)現(xiàn)容與的瞳色這么深,黑黢黢地像是一口不見底的古潭,似是埋葬一切光的墓地一般。
“或許是……命運(yùn)吧?!比菖c回答地玄而又玄,說完,他轉(zhuǎn)而問道,“長贏,為什么想當(dāng)大俠?”
趙長贏腦袋一點一點,他喝得最多,酒量卻算不上大,如今已是醺醺然不知今夕何夕了。他朦朧地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容與,迷迷糊糊地答道,“因為……仗劍天涯,四海為家,快意恩仇……我喜歡……”
束瀾聳肩,“他就是一小屁孩,心里有個大俠夢。我就不一樣咯,長贏是劍道天才,家里也寵著,做什么都好。我嘛……”
束瀾雙手交叉擱在腦后,道,“我日后去千機(jī)谷學(xué)奇門遁甲吧,反正我對劍盟什么的也不感興趣……”
忘憂酒飲下,煩惱盡忘,一切隨心。趙長贏只覺做了一個格外安恬的夢,夢里他跟容與兩人走南闖北,見過蜀中大雨連綿,走過塞外千里飛雪,縱馬仗劍逍遙客,橫刀醉臥紅塵里。
夢里不知身是客。趙長贏半夢半醒間隱隱聽見耳畔傳來悠遠(yuǎn)的塤聲,如泣如訴,是那首從小聽?wèi)T了的長相思。
酒酣屋暖,趙長贏揉了揉眼睛,斜靠在榻上,他身上不知什么時候被人蓋了一張毛毯,屋內(nèi)束瀾已經(jīng)不見蹤影,想來是被劍盟的人接回去了,只有容與倚著窗,與窗外大雪對望,吹著這一曲長相思。
長相思最后那段也沾染了風(fēng)雪的氣息,塤聲曠遠(yuǎn),似要卷風(fēng)積雪扶搖而上,直入萬里云霄。
“醒了?”容與放下塤,他轉(zhuǎn)過頭,微微一笑,“天快亮了。”
趙長贏下榻穿鞋,將門推開。
只見上下一白,天地間唯余風(fēng)雪滔滔,積雪如鏡,將天光映照得亮若白晝。
“喜歡雪嗎?”容與問道。
趙長贏點頭,“下雪以后的莊里很美,特別是后山堆滿了雪,雪霧繚繞,有一種很純凈的感覺?!?/p>
“可這世間本就藏污納垢?!比菖c神色淡淡,黑白分明的眼睛映著冰雪,“若都如這雪一般,將一切全都掩去,豈非自欺欺人,粉飾太平?”
趙長贏一愣,容與說完,卻又似乎只是開個玩笑,旋即便揉了揉他睡得亂糟糟的頭發(fā),柔聲道,“方才那首長相思,送你的。”
“長贏,新年快樂?!比菖c眼里暈開笑意,像是十里春風(fēng)拂過,將那融融冰雪盡數(shù)吹散,露出綠意蔚然的草被青山。
“很……很好聽。”趙長贏心頭一跳,慌忙別開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道,“我……我很喜歡?!?/p>
不只是曲子。
初一注定是忙忙碌碌地開啟新的一年。趙長贏穿上新裁的衣裳,大紅色的錦袍,繡著金色的滾邊,長發(fā)被玉冠束起,劍眉斜飛入鬢,眸若燦星,容與支頤遙遙望著他,只覺趙長贏此時奪目的如同天邊方亮的啟明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