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瀾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些什么。可這寒冬臘月的冷風已經(jīng)早一步填滿了他的嘴,順著喉嚨灌滿了他的五臟六腑,他那些想說的話于是就這樣被凍在了肚子里,凍成了一塊塊再難說出口的冰渣子。
趙長贏坐在臺階上,雙目緊閉,嘴唇緊抿。束瀾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他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束瀾吐出一口長長的氣,他離開的腳印在地上踏開一道淺淺的印痕,很快又被緊隨而至的寒風掩去。
燈暖冬雪夜長(一)
天光晦暗,云層越積越厚,往來的寒風仿佛夾帶了一斤的燒刀子,刮在臉上如烈酒入喉。趙長贏的內(nèi)功本就能抵御寒氣,此時倒不算冷,只覺得有些茫然。
好像下雪了。
一滴雨混雜著雪落在趙長贏的鼻尖,他恍惚地抬起手,抹了放進嘴里舔了舔,冰涼涼的,帶著清寒的味道。他下意識地呼出一口氣,看著那口白汽裊裊升向天空,腦子里一團亂麻,時而想起小時和束瀾一起打雪仗的場景,時而又想起去年跟容與一邊煮茶一邊聽雪,歲歲年年雪依舊,年年歲歲人不同。
“呼啦?!?/p>
趙長贏猛地扭過頭,見艾葉滿頭大汗地打開門,疲憊地朝他點點頭,“容與哥醒了,你……”
趙長贏一把推開他,他靴子上落了許多雪,此時一滑,差點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幸好艾葉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喂,趙公子,你這么著急做什么,俗話說心急吃不了……”
“謝了?!?/p>
“喂!”艾葉看著趙長贏飛掠而去的背影,吃了一嘴他揚起的雪塵,呸呸呸吐了幾口,“這么急待會小心又摔跟頭。”
屋內(nèi)四角都燃著暖爐,窗戶緊閉,溫暖如春。容與安靜地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見他進來,便支肘想要坐起。
“我來。”趙長贏一個箭步?jīng)_過去,小心扶著容與靠在墊子上,“好些了嗎?”
“好……咳咳咳……”容與話還未說出口,便咳嗽起來,趙長贏忙將外套脫去遠遠地掛在一旁,這才重新坐回來,“怪我怪我,我剛從外頭進來,寒氣重。”
“下雪了?”容與看向窗外,“你衣服上有落雪?!?/p>
“嗯?!壁w長贏點頭,“下雪了。”
只不過蜀地的雪小,這還是因為藥王谷位于蜀地山區(qū)北部,若再往南些,怕是少有見雪。那零星的雨雪落在地上便化了,約摸得這樣下個一整夜,才能有積雪。
“何時杖爾看南雪,我與梅花兩白頭……咳咳……”
“喝點水?!壁w長贏給沏了杯茶,容與小口小口慢慢喝下,潤了潤嗓子,趙長贏見他終于不咳了,方說道,“不奈何都跟我說了,你怎么把靈髓丸讓給我?我平日習武,就算不吃這個也是沒事的,可你……”
“長贏?!比菖c笑了笑,“可我也想保護你一次。”
趙長贏的心倏爾漏了一拍,窗外冬雪紛紛揚揚,屋內(nèi)的那盞油燈溫柔地搖曳著,將容與眉目里的所有清冷都融化了,顯得分外溫柔。若說方才的冷風像是燒刀子入喉,那此時的趙長贏就像是半斤燒刀子下了肚,渾身火燒火燎,腦袋暈暈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