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宣對他的分心極為不滿,不小心演過了頭,說:“你要是不想死無全尸,就乖乖地聽我的話,我讓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明伽霎時回魂,問:“……你不吃飯?”
裴令宣繃不住笑了,清嗓子道:“嗯……你再跟我啰嗦一句,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p>
明伽終究還是想再見他,于是束手就擒,雖說做法是反其道而行之——被他搞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小朋友拋卻思維和神智,敞開心扉屈從于欲望,吻住他,任由他索取年輕氣盛的僨張和怒放。
凌晨,裴令宣喝著用滾水燙過的裝在塑料杯里的咸奶茶,饜足地靠向床頭,說:“我好想死在這里?!?/p>
“為什么是這里?”
“如果是死在這么遙遠的地方,就沒人找得到我了?!彼酥频睾鹊粢话耄O碌淖尳o明伽,“我現(xiàn)在不敢看手機,因為不知道有多少未接來電等著我回撥。我好累啊,想死了?!?/p>
“你不想?!泵髻みt疑著是將他不喝的奶茶扔進垃圾桶還是先放著,由于垃圾桶離床有段距離,所以先放在了床旁的木凳上。
“我到底要掙多少錢,才能實現(xiàn)人生自由?”他嘆道,“不單單是財富自由,而是想要的即刻就能擁有的自由?!?/p>
“那你想擁有什么?”
裴令宣倒進枕頭,把天花板的燈泡當作月亮和太陽展望著,笑道:“……永垂不朽。”
“那是再多的錢也買不來的?!泵髻ふf,然后手指穿chajin他的指縫與他十指交扣,“但一個人做不到的,也許兩個人能做到?!?/p>
裴令宣像是聽懂了,又像是裝糊涂,他翻到對方身上,“我想跟你再做一遍兩個人才能做的事?!?/p>
冬天早起是多么痛苦啊,裴令宣裹著圍巾站在路邊呵出白色霧氣,等明伽把車開過來接他。他身后是一家早餐店,店里走出的圓臉小孩兒在撕饅頭喂一條瘦狗,發(fā)覺他觀察意味的目光后,大方地高舉起手里的半截饅頭,對他道:“給你?!?/p>
他笑得前俯后仰,彎下腰作勢要去咬小孩的饋贈。見他真敢吃,又是手長腳長的成年男性,小孩本能地產(chǎn)生畏懼,揚手把饅頭扔給瘦狗,急沖沖跑回店里找家長。
裴令宣開懷大笑,鼻尖被凍得泛紅,更顯膚色清透,白過路面和樹梢的積雪。明伽停下車,等他坐上來,車里暖和,他解下圍巾拋去后座,系好安全帶道:“出發(fā)吧,這下就算你要把我賣給車臣人拍虐殺電影我也跑不掉了?!?/p>
明伽深刻地理解了一下他話中的含義,“你都看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美國電影啊?!迸崃钚?,“你別看我拍了那么多文藝片,可我本質(zhì)是個很俗的人,我就喜歡吃著爆米花看好萊塢大片,那些超級英雄系列我每部都追?!?/p>
明伽:“我不信。”
裴令宣俗嗎?一個滿腦子鉆營取巧的人,必然稱不上清風朗月。但一定不全是那樣,他堅信。
“所以我跟你們當導(dǎo)演的人沒什么共同語言,你們都喜歡《寒江天外》,只有我獨愛《疑神》;我想想……是徐浩吧,他跟我說寒江是部特別了不起的片子,安藤導(dǎo)演純粹是為了我才創(chuàng)造的它,它是實驗性質(zhì)的玩票作品,拋棄了普通觀眾,只為熱愛而存在,是天才的游樂園。但我覺得他瘋了?!?/p>
“徐浩導(dǎo)演羨慕的應(yīng)該是安藤龍生享有的高度創(chuàng)作自由,這很合理,我見過太多導(dǎo)演在電影上映后因票房虧損而深受打擊心如死灰,但安藤擺脫了這份束縛。不過我更羨慕他強盛悍然的精力和輸出欲望,拍電影是用創(chuàng)作者的審美和思想去侵略觀眾的大腦,是精神改造,這點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個人比安藤做得更好了。”
“不否認他是個別具一格的導(dǎo)演,還很高產(chǎn),但他拍的最多的是依然是精準拿捏受眾心理的類型片。是先有了這種觀眾基礎(chǔ),他才能放開手去玩他天馬行空的新花樣。不管你是誰,如果你拍出來的電影沒有人看,那你想表達的和你想成就的,其實都沒有意義?!迸崃钚麛偸值溃翱赡芤驗槲沂茄輪T,我就想走在大街上,人人都能認出我是誰。”
明伽疑惑道:“你昨天晚上才說你累得想死。”
“不矛盾啊,每個上班的人都說自己不想上班,但內(nèi)心仍然渴望著升職加薪?!?/p>
“好吧,我會努力成為你升職加薪路上的墊腳石。”
裴令宣湊過去親了他的臉頰,“謝謝,我等你拿金棕櫚?!?/p>
明伽被親也沒表現(xiàn)出高興,反而往旁邊偏了偏頭,說:“你好勢利。”
“名利場里混出頭的人,誰不勢利?我要是個默默無聞、一無所長的小演員,你會喜歡我嗎?”
明伽:“我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