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周圍幾個婦人互相擠眉弄眼,又都窸窸窣窣地笑起來。
錢氏被笑得面皮漲紅,這是明里暗里指她偏心呢。
她正要回嘴,身后的林稹反倒先開了口:“是我憋在家里許久了,娘架不住我歪纏,這才應了我,叫我跟著她出門透透氣?!?/p>
人家苦主都這么說了,一眾婦人也不好再說什么。
錢氏松了一口氣,添補了一句:“珍娘已經十六了,要不了多久就得議親,農桑針黹,洗衣做飯,樣樣都得學起來。”
話說得倒是好聽。
陳娘子從鼻腔里飄出一個哼來,也不知道在哼誰。
林稹眼看著錢氏的臉皮又漲紅起來,忍不住勸道:“娘,我們走吧,地里還有活兒呢。”
再吵下去,被人看笑話也就算了,地里的活兒干不完,明天還得冒雨繼續(xù)干!
錢氏得了個臺階,也不再多話,帶著林稹匆匆往前走。
只是走得遠了,還能聽見后頭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什么“珍娘也是個傻的”,“到底不是親生的”,時不時還伴著幾句勸和,“算了算了”、“后娘也難做啊”……
林稹全當自己沒聽見。
那不然呢?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大病初愈,既沒生計,手頭又沒積蓄,惹惱了錢氏,她吃什么?住哪里?
兩人冒雨走了半里,終于到了自家的地頭。
江南人多地少,田地多數狹窄散亂,除非是大戶人家,否則十幾畝地鮮少有連在一起的,多半是這里半畝,那里三分。
林家的田也不例外。
林稹跟著錢氏,冒雨去了四五處地方。
頭頂的雨水又斜又密地打在人臉上,雙腳插在田隴泥巴里看水位,水少了就得彎腰挖開泥巴,把溝溝壑壑里積存的雨水匯集起來,多了又怕泡死秧苗,得把水引走。
僅僅三分田地,林稹就干了快半個時辰。
冰冷的雨水,凍僵的雙腳,土坷垃劃破手掌,長時間的彎腰導致腰背肌肉抽搐……
撿桑葉算什么,這才叫苦呢。
更苦的還在后頭。
兩人匆匆巡看完幾畝薄田,剛回家,氣兒還沒喘勻,錢氏連蓑衣都來不及脫,取了兩片細細的竹板遞過去。
“一二月那會兒剛刮過頭蟥,按理二茬蟥要在清明前刮的,可前些日子你生了病,家里忙的厲害,來不及刮。本想著忙完了就好,偏又撞上清明連下三四日的雨。如今實在拖不下去了?!?/p>
冒雨都得刮。否則再拖下去,桑蟥病一起,地里一千多棵桑樹都得完蛋。
被雨泡了大半日,即使灌了姜湯都不管用,林稹臉色發(fā)白,整個人冷的厲害。
她本想拒絕,可看著錢氏被凍的發(fā)白的臉色,竟也不好開口。無論錢氏怎么偏心,苦活累活兒她自己也干了。
更要命的是,要是桑樹真完蛋了,家里養(yǎng)蠶的收入沒了,日子只會更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