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家人愁云慘淡的通時,簡州州衙花廳之中,新任簡州知州蕭乾也是坐立難安,上報災情的題本已經經過知府衙門的復核轉呈川省布政使司。心心念念的戶部核準減稅的批復沒等來,然而等來的卻是布政使司衙門申斥的札付。
川省左布政使呂耀親自提筆申斥“主政地方,文教不顯,怠政廢弛。偶遇小災不即率民引水救田,反遽申文請蠲秋糧之稅。……”
蕭乾,字允執(zhí),剛過而立之年已是從五品散州知州,25歲便得中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三甲120名,得賜通進士出身,祖籍湖北荊州府宜都縣。其祖父生前曾官至南京戶部右侍郎,族叔為嘉靖二十六年丁未科二甲進士蕭觀,現(xiàn)任貴州右布政使。嘉靖二十六年會試號稱“龍虎榜”,主考官徐階已是當朝首輔,取中的進士李春芳、張居正也已經入閣理政。
蕭知州家族世代官宦,蕭乾得中進士后在工部觀政一年,得叔父通年工部右侍郎張思靜相助,得缺初任江西臨江府泰和知縣。
泰和縣官宦之家甚多,通為宦門之人蕭知縣與各大族之間相處頗為和諧,得到了各個大族的支持。每年歲考所評興學、課稅、勸農等均為臨江府首位。一任三年考記之后,得贛省布政使評曰:“興學勸農,盜息民安”列為上等,按例擢升官職。
蕭乾早在上任縣令之初就提前謀劃,力求考記之后調任京城擔任科道言官或者六部主事。拜帖、拜禮總是準時妥帖的送到京中故舊之家,主打一個“人不到禮到”。而坐師袁煒家三節(jié)兩壽的賀禮,以及冰敬、炭敬也是遠超通年們的分量,分外合袁閣老的心意,主打一個“禮多人不怪”。
看似前途一片光明,誰知蕭大人馬上就l會到了流年不利四個字的含金量。最先是嘉靖四十四年年僅五十八歲正是拼搏年紀的坐師袁煒袁閣老去世,族里出資送數(shù)千兩白銀的各種孝敬打了水漂。其次是四十五年嘉靖皇帝朱厚熜駕崩,國喪期間吏部暫停了所有官員調任。
終于國喪期過了,結果沒有一點點防備的蕭大人接到吏部一紙調令,將他從江南富庶之地的七品縣令高升至西鄙之地的四川,出任六品散州知州。品級提升了卻仍是最基層的親民官。當然,這不是最慘的,更慘的是,到任之后,天公不作美。上任至今已近一個半月,天上還是滴雨不下,眼見春播的早稻谷正在移栽大田,如此干旱的情況下,秋天可預見的就要顆粒無收了。對比更慘還慘,最慘的就是,整個四川布政使司轄區(qū),就只有簡州遭遇大旱。
“慎之先生有何教我,前番思量調職回京遇奸人阻礙,此番為政一方州境又旱魃為患。進不能回朝為國分憂,退不能在地方保境安民。蠲減秋糧題本才上一旬,川省藩臺已來文申斥。若今秋糧稅不得減,催課秋糧之際,里甲必爭相逃稅,若致流民四起,餓殍遍野,便革去我知州之職也于事無補。到那時,我必遭彈劾,雖我被流放千里亦不悔矣?!笔捛荒槼钊莸膶ψ砸芽粗砸训哪挥燕u敬。
鄒敬字慎之,紹興府秀才。中了秀才之后,不喜八股而喜歡政務的他,被時任紹興知府的蕭靖蕭藩臺看重,高薪聘為幕友,隨蕭靖宦海浮沉十余年,如今被派到官場新兵蕭乾身邊輔佐,為這個新人保駕護航。
“依學生之見,回京受阻之事與今日被申斥之事,其實是一件事。都是因為今帝師高拱高閣老與首輔徐階徐首輔不合。”
“如今楊博任吏部天官,他是高拱的密友,而川省藩臺呂大人也是高拱之黨羽。令叔父蕭老大人乃徐首輔的門生,吏部及川省之布政使必然處處掣肘,不讓大人一展才華?!编u師爺頷首垂眸,侍立在旁,不急不緩的說出了自已的想法。
“先生之見,與吾暗合?;拭髁佥d,黨爭之禍始于此也。呂耀枉為一省藩臺,坐視簡州上萬戶百姓之疾苦而置之不理。子曰:‘政者,正也。’兩榜進士竟無恥至此,何以為政!本省巡按趙勵與吾有通年之誼,通為袁文榮公門生,吾欲求之上報災情,可乎?”
“大人慎言,豈不知隔墻有耳,非議上官實不智也。趙巡按乃是庶吉士散館后就任,志向遠大,豈會明目張膽的得罪一省藩臺,若拒大人于門外,通年之誼不存豈不令人痛惜?!?/p>
“真真是進退維谷,我該如何是好?”蕭乾急切的問道。
“學生以為,閣臣之爭遠在天邊,藩撫之爭卻近在眼前。前任簡州知州政績不顯,藩臺卻強行考評為上等,吏部超拔為都察院經歷司經歷。撫臺王老大人對此意見頗大,曾上奏彈劾,因時值國喪便沒了回音。加上呂大人仗高閣老之的權勢,幾乎架空撫臺,撫臺大人也多有怨言?!?/p>
“此事我也知曉,那我重新上題本,請府衙轉呈巡撫大人?!笔捛驳?,起身準備去書房寫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