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阮說著,宋衾褰卻聽出了一絲落寞,在那之前,她從未聽江阮說起名為姚淵的過去。
“其實這個‘淵’,也不是姚家族譜上的字,是母親給我取的。”江阮笑了笑,“江淵,是不是更好聽?”
宋衾褰點頭應(yīng)和著,可嘴里的問題卻問不出口了。江阮看出她的意思,索性嘆了一口氣開始講述他以為不會再提起的曾經(jīng)。
“我母親原名荊杞,是都定口一個小魚商的女兒,姚廣南巡時在江邊遇上了她,他給她許了好些天花亂墜的承諾。她那時候才十四歲,這輩子沒離開過都定口,她以為自己是話本里的人,便約了和姚廣私奔。只可惜最后私奔不成,卻懷上了我。”
江阮笑得無奈,語氣里又有幾分對母親說不出的眷戀。
“姚廣走時并沒有想要帶走她,畢竟姚家的血脈,那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后來月份大了,肚子不好藏,她父親嫌她丟人,就把她扔到了泯海里,她沒死,甚至我也沒死。她一路沿著河道走,跑到了朔州,化名阮青衣,開始在青樓賣藝。”
江阮嘆了一口氣,“真想讓你聽聽她彈的琵琶,真好聽。”
“再后來,東亭滅國,所有東亭人都成了戰(zhàn)俘。她想讓我活命,就向北梁的軍隊報告了我的身世,那時候,東亭皇室在商量拿銀子買命,我要是能被認(rèn)回去,就能活?!?/p>
江阮頓了頓,“我是活下了,可這是用我娘的命換的。軍營起火,我們的牢房卻沒人開鎖,那些接管了俘虜營的南魏人就看著我們隔著柵欄跪下來求他們,他們在一旁笑著,起哄著,如同看圈養(yǎng)著的牲畜。我娘求他們放過我,他們把她帶走了,再也沒有帶回來?!?/p>
“所以這就是你攻打南魏的原因?”
宋衾褰微微皺眉,江阮思忖了片刻,“是吧?!?/p>
江阮趁著那些看守的人帶走阮青衣,伙同幾個有力氣的砸了門栓,他去找過阮青衣,可最后他頭也不回的跑了。
為此,他時常能夢到阮青衣最后朝他擺手的動作,能看到她的眼神,他知道她很痛,可她硬是一聲沒吭。
她不想讓兒子聽到。
宋衾褰覺得江阮還瞞了自己些什么。
江阮說著,朝宋衾褰擺了擺手,“你也不用這樣看著我,我不可憐。至少我最后活下來了,而那些和我們關(guān)在一起的都死了。”
宋衾褰低下頭避開了江阮的目光,這之后的她都知道了。
離開那火場后,江阮沿著泯川江一路北上,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倏忽間沒了意識,他就躺在了江水里。
接著,就是與宋衾褰一同生活的這十年。
“你說,我該不該朝這天下討一筆賬?”
江阮笑著問宋衾褰,可宋衾褰卻笑不出來。
江阮就這樣將一切憋在心里十幾年,在她之前,江阮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江阮知道這世界上許多人的秘密,而他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
若不是今日宋衾褰來問,江阮會在功成名就后把這一切帶到墳?zāi)估铩?/p>
“所以你也不必在意那些事情,在我這里,只要你還活著就好。你若不想讓旁人知道,這件事會和姚康一起爛在土里。你知道我收到你那封信的時候,我以為你打算和姚康同歸于盡了?!?/p>
江阮語氣輕松,他側(cè)過身正對著宋衾褰,好像剛才那些沉重的事情不是發(fā)生在他身上。
“我是想過同歸于盡,可我若反抗,他會殺了我父親?!?/p>
江阮抿了抿嘴,一切照應(yīng)上了他的猜想,“可最后宋叔還是死在了他手里。你怎么就沒想過,宋叔也會因為你和他反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