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觀路過紅樓那條街時,原先他和席英探過消息的那個鋪子關(guān)了門,看上去像是很久沒有人來過的樣子,再往前,泯川樓前的彩綢被燒成一段一段的小旗,一陣風(fēng)吹過仿佛還能聞到脂粉香。
“他們都知道泯川樓就是江阮的間諜據(jù)點了,燒了知府的同時就毀了這里,里面的小孩被人救出來了,但畢竟是從小被江阮養(yǎng)大的,他們對江阮的情誼不比我對你淺?!?/p>
陳京觀身后,一群不過十三四的小孩被人束住手腳,他們看著陳京觀的眼神仿佛能伸出刀子,陳京觀聽到了自己的名字,當(dāng)然,那后面跟著不忍聽的污言穢語。
“問問林朝槿她是怎么養(yǎng)小孩的,實在不行全關(guān)到軍營里去,人不會被話說服的,但是卻能被打服?!?/p>
席英應(yīng)了一聲,吩咐手下將那群小孩先帶到營地關(guān)起來,誰不松口誰就不能吃飯。
“沒想到,我以為你會勸我對他們心軟?!?/p>
陳京觀笑著轉(zhuǎn)身,望著那一個個怒目而視的小靈蝶,他找了半天,確定沒有那天刺殺平海的那個小姑娘。
“我覺得你說得對,”席英答道,“再說了,這年歲吃不上飯的人多了,軍隊不養(yǎng)閑人。我不指望他們轉(zhuǎn)投我的門下,但最起碼我救了他們的命,他們的嘴巴要干凈些。”
陳京觀沒應(yīng)聲,自從席英正式接管了南魏的軍隊,陳京觀才發(fā)現(xiàn)從前的她其實故意隱去了很多鋒芒,席英遠(yuǎn)比陳京觀想得還要出色。
“對了,聽說暴動的那一天,泯川樓的掌柜也在?!?/p>
席英扭頭看著眼前的廢墟,她伸手抓住空中飄來的一片灰燼,陳京觀知道她說的掌柜是指江阮,只是再聽到這個人的消息,他突然有些恍惚。
這應(yīng)該是陳京觀假死后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
“他怎么逃走的?泯川江的橋都被他炸毀了,畫舫也沒了,他渡不了江?!?/p>
“廊州陷落后晏離鴻一直沒有離開,霜栽是泯川樓的管事,他不想離妹妹太遠(yuǎn),就和霜栽一人守著一座城。陸棲野的軍隊打進(jìn)廊州城的時候晏離鴻就預(yù)感到你會有動作,他搶先一步回到崇州接走了江阮和霜栽?!?/p>
晏離鴻,陳京觀眼角微微抽動,陸棲野說得果然沒錯,畢竟是同一屋檐下相處了小十年,他已經(jīng)完全摸清了晏離鴻的脾氣。
或許晏離鴻也在某一瞬生出了和賀福愿同樣的心思,他問自己是不是選錯了路,可他不是賀福愿,他即使知道自己錯了,也會一條路走到黑。
陳京觀回不了頭,晏離鴻也是。
“但他們怎么渡江的?我們不是半個月前就派了人守在泯川江了嗎?”
席英搖頭說了句“不知道”,陳京觀沒有再問,他覺得除了晏離鴻,那天救走江阮的還有別人,不知不覺間,江阮身邊也站滿了回不了頭的人。
比起陳京觀和他身邊的人,江阮和他的人更像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們的命早就連在一起了,沒了江阮,誰都活不了。
不過,晏離鴻在帶著江阮撤退的同時也撤走了大半守城的士兵,不管他是為了替江阮保存實力,還是為了給陳京觀行個方便,總之崇州這一仗打得比陳京觀想得要容易得多。
一天一夜后,城中的敵軍基本肅清,陳京觀也看到了從北梁趕回來的平蕪和從廊州來的陸棲野,他們將營地搭在了泯川江畔,就在畫舫廢墟的旁邊。
昔日傍晚這里是崇州最熱鬧的地方,可如今陳京觀沿著江邊走,聽到的只有奔流不息的流水聲和戰(zhàn)士們用來取暖的火堆發(fā)出的嗶啵聲。
匆忙了好幾日,城中的百姓也得到了喘息的機(jī)會,他們?nèi)齼蓛稍诮呑奶?,雖說剛打了仗,可看神色卻好似還興致昂揚。
“沒想到老娘殺了半輩子豬,臨了還能殺一回人?!?/p>
一個大娘嬉笑著同身邊的老伯說話,她對面的小孩就笑嘻嘻地應(yīng)和著,“等學(xué)堂開門,我一定要讓王順和趙金福都知道我娘的厲害,讓他們以后都不敢欺負(fù)我?!?/p>
大娘聽著兒子的話哈哈大笑,可隨即一巴掌落到了小孩背上,“靠娘有什么厲害的,你要靠你自己知不知道!席將軍也沒比你大幾歲,你瞧瞧人家騎在馬上多威武!當(dāng)初你姐也會騎馬來著,可惜嫁了人就沒騎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