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觀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果斷地將手里的刀收入鞘中,他轉身的瞬間聽到背后的人聲嘶力竭地喊著。
“殺了我!我才不要成為你歌功頌德的獎章?!?/p>
陳京觀沒有理會那人的挑釁,他的步子沒有停,可他還沒走出去多遠,只聽到背后的兵士喊了一句“保護少將軍”。
陳京觀回眸,看到方才說話的人趁守軍不備搶了刀,毫不猶豫地劃破了自己的咽喉。
那人脖子上的血水如汩汩溪流,他掙扎著要說話,可嗓子里的話隨著血液流淌出了他的身體,他像是認命一般笑了,陳京觀永遠都記得他臨死時前望著自己的眼神。
周遭的俘虜像是被突然到來的死亡呵住了,又像是被喚醒了內心的沖動,他們效仿著那個早已倒在血泊中沒了呼吸的同伴。
陳京觀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說陳京觀是替為他賣命的人描繪了一個美好未來,以此換的了這些人對希望的渴求,那江阮就是真真切切讓跟著他的人嘗到了甜頭。
江阮從來不信虛無的承諾,所以他也從不覺得承諾是什么神圣的東西,他向恪多發(fā)出過盟約,卻在遏佐能給他帶來巨大利益后選擇了把刀伸向自己的盟友。
他也曾對陳京觀說過要做他的耳朵。
那可能是江阮這輩子說過的唯一一句真心話。
在與陳京觀相處的那些日子他觀察著陳京觀,試圖去了解眼前這個人的內心所想,試圖用自己的思維同化他,從未想過背叛。
其實直到陳京觀去找蕭霖領了討伐東亭軍的軍令之前,江阮也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陳京觀的事。
那時候的他只是放棄了去說服與自己截然不同,又讓他自慚形穢的陳京觀,江阮還是沒有想過要殺了他。
在許多年前,在泯川江畔,阮青衣彈著琵琶和他說過一段話,他這輩子也沒忘。
“小淵,你可以被現(xiàn)實壓彎腰,卻永遠不要去嘲笑還心存理想的人。他們不可笑,他們也不愚蠢。你們只是選擇不同,你們沒有高下之分。如果一個人能懷抱著純白理想來到這世上,最后安葬于自己的理想中,或許他就是這世界頂幸福的人?!?/p>
江阮曾經真的祝福過陳京觀能成為這樣的人,可現(xiàn)實是他們就站在正反兩面,他們終究會有一個人面對失敗,而江阮不允許自己失敗。
江阮不是想贏了陳京觀,他只是贏。
他這輩子從出生起幾乎沒有贏過。
“你們要死我不攔著,人各有志,我敬你們是英雄?!?/p>
陳京觀伏腰的瞬間,空氣仿佛在他耳邊凝結,他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聲。片刻后,他起身,他沒有再對俘虜?shù)陌才抛鋈魏沃甘?,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盛州。
離開時城門口的崔擎舟遠遠朝他招手,陳京觀騎在馬上笑著點頭。
“崔將軍,我們闕州見?!?/p>
崔擎舟應了聲“好”,可等陳京觀走遠,他身邊的副將用刀從背后將他的腰腹貫穿。
崔擎舟的眉頭只在疼痛感上涌的一瞬微微皺起,隨即他便舒展了自己的表情,他像是頃刻間明白了一切,隨著而來的是久違的暢然,他用手滑過早已止不住血的傷口,他看著眼前的副將,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