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魏,太過耿直的人都沒有好下場?!?/p>
莫汝安記住了,可他覺得溫書讓忘記了。
在刑部尚書的位置上莫汝安一坐就是八年,他守著溫書讓留下的東西,也守著南魏最后的骨氣,他管不了這官場上的蠅營狗茍,可只要送到他刑部的案子,他能保證沒有一個冤假錯案。
但刑罰畢竟是最后一道關卡,在如今的南魏,許多事情縱使人盡皆知,莫汝安的手也伸不過去。
那日三司會審蔣鐸,莫汝安第一次見到了傳聞中的少將軍,陳京觀雖說一身尋常官袍,可在他身上莫汝安能想象出陳頻當日身著文武袍時的模樣。
他也就能明白溫書讓堅持這么多年的原因了。
這書香浸潤百年的南魏從來不缺精妙絕倫的辭賦,從來不缺振奮人心的政論,缺的是知世事而不世事的孤勇。
這一點在別人看來是愚蠢的,是天真的,可陳頻身上有,陳京觀身上也有。
莫汝安從那時起決定偏向陳京觀站隊,他試圖一點點靠近他,只是沒成想他還未接近陳京觀,卻已經永遠失去了機會。
“我出身刑部,公道是我畢生的追求??扇羰赖啦还?,何談刑罰公正?我莫汝安不會放任老師的心血就此隕滅?!?/p>
莫汝安朝蕭霖弓腰,“少將軍沒做完的事情,我會繼續(xù)做的,南魏的沉疴墨吏一日不除,我莫汝安一日不出刑部門?!?/p>
蕭霖望著眼前的人突然說不出話了,他以為自己還需要再費些口舌才能顯得自己贏面大些,才能讓他們三人為自己所用,可他還沒有開始說服,這三個人已經選好了一條艱難的路。
“我在此謝過三位公卿,在如此動蕩的年代還愿意繼續(xù)相信南魏?!笔捔仄鹕沓宋⑽㈩h首,“今日之后,是新南魏的誕生?!?/p>
……
又是七日,崔擎舟帶著馳援朔州的兵馬原路返回,他們沒有靠近朔州,只是站在泯川江這一側望了望,東亭的戰(zhàn)旗獵獵作響,土地被炙烤后散發(fā)出難以消散的血腥氣。
崔擎舟在隊伍扎營后又一個人回到了江邊,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第二日晨昏破曉,他才重新帶著隊伍往回走。
“稟殿下,當日江阮撤兵后北梁的軍隊趕到,將陳京觀的隊伍圍堵在泯川江旁,他們切斷了水上的橋梁,平遠軍全軍一萬人多數戰(zhàn)死,少部分跟隨陸棲野回了北梁。”
崔擎舟一回來就進了威嵐坊,瞧見崇寧倚著窗沿眺望遠處,他躬身匯報見聞,崇寧一聲不響。
蔣鐸死后,崇寧將自己的住所徹底變成了議事廳,從此將政事看得越發(fā)緊,她徹底變回了替蕭霖奪權時候的蕭娉祎。
“有一事我覺得您該知道,”崔擎舟沉默片刻后道,“敬安山的土匪又趁亂起勢了,我想著他們應該是打算照東亭的樣子也占一塊地方?!?/p>
“當初陳京觀用招安的形式勸降了他們,如今陳京觀死了,當然是一個個要跳出來為虎作倀?!?/p>
崇寧轉身,她手里搖著一把團扇,湊近崔擎舟的時候他能聞見空氣里的茉莉花香。
“這些人不足為懼,我們應該注意的是蕭霖的手越伸越長,已經快要將這朝廷上一大半的人抓進刑部大牢了。他也是奇怪,抓的人不光是我的人,還有些搖擺不定的,我想不出他這招除了招人恨,還能有什么作用?”
崇寧說話時嘴角笑意漸濃,崔擎舟就陪著她笑,“殿下說的是,那我探到的軍報要過一遍通政司嗎?”
“過,”崇寧語氣篤定,“我要讓他清清楚楚聽到陳京觀的死訊?!?/p>
崔擎舟道“是”,可他面色卻游移起來,崇寧瞥了他一眼,責問道,“還有什么事,一并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