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知道這是陳京觀給自己遞的臺階,他忙說道:“吃飽了吃飽了,少將軍有何吩咐悉聽尊便?!?/p>
陳京觀聽罷,端著酒杯跨出了宴會廳,夏衍便緊跟著他走,兩個人一直走到了后院,陳京觀才停下身。
他轉(zhuǎn)身時微微抿了一口酒,那股辛辣的味道讓他皺眉,而夏衍此刻對眼前的人可謂是風(fēng)聲鶴唳,看到陳京觀的表情變了,他立刻想要下跪,可下一秒就被陳京觀用手扶住了。
陳京觀手上的力氣很大,他抓著夏衍的胳膊,似乎還在使勁。夏衍咽了口唾沫,主動開口。
“您是為了當(dāng)日我找平大哥的事而懷疑我?”
陳京觀沒有應(yīng)他,夏衍也不敢看眼前的人,他的胳膊一直被陳京觀擒著,他也一直低著頭不敢看他。
“他應(yīng)該和您說了我問他的話,那些問題確實多有冒犯的意思,您要打要罰,我都認(rèn)?!?/p>
夏衍說罷又將頭低了低,而陳京觀松開了他的胳膊,用那只空出來的手捏住夏衍的下顎,逼迫他抬頭看著自己。
“你知道冒犯,怎么還敢問?是崇寧還是蔣鐸?”
陳京觀說話時力氣越來越大,讓夏衍的眉頭不禁皺起,可是他強(qiáng)忍著,努力保持一張笑臉。
“我也只是受命行事,少將軍不要難為我?!?/p>
聽了夏衍的話,陳京觀不怒反笑,可是那個笑夏衍的看得出其中意思,陳京觀松開了他,但是下一秒就將杯中的酒倒在了他臉上。
“行,那我換個問題,”陳京觀用幾乎咬牙切齒的聲音貼到夏衍耳邊說道,“你是靠什么爬著么快的,夏把總?”
這個問題問完,陳京觀就感覺到眼前的人身子一怔,下一秒他就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叩頭,直到讓自己的額頭被沙礫磨出血印。
“我夏衍發(fā)誓,我沒有做對不起您的事,真的沒有。那日我若不來,我的兩個妹妹就要嫁給鄰街商鋪老板那個有癆病的兒子,可我保證,除此之外我再沒做過了?!?/p>
夏衍臉上的塵土混合著他的眼淚和剛剛被潑的酒,讓他的臉上變成了一片混沌,他說的話陳京觀相信,但是他覺得不止于此。
“我是問你,為何爬得這么快?”
陳京觀說話時故意一字一頓,夏衍聽著,突然笑了,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微微仰頭看著陳京觀。
“少將軍覺得,我樣貌如何?”
陳京觀對眼前的人始終保留著初次相見時的印象,他稚嫩,少年氣,而這些配上他這張稍微有些清秀的臉,可以稱得上相得益彰。
可夏衍此刻突如其來這一句,倒是讓陳京觀有些遲疑。
而夏衍對陳京觀的答案心知肚明,他便微微張著嘴,最后只說出一句:“那您現(xiàn)在覺得,我們這樣的人,為什么能爬著么快?”
陳京觀明白了,可下一秒他胃里又翻涌起惡心的感覺,如同聞到了那日血腥氣混合著泥土的味道。
他那時候以為這味道是闕州留下的,現(xiàn)在才知道,是里面這些諸如夏衍一般的小孩留下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夏衍的所有羞恥心和自尊心,全都被他跪在了膝蓋下面,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昂著頭說過自己的名字了。
他等著陳京觀下一步發(fā)落,可心里倒坦然了不少。
“你自愿的?”
夏衍沒回應(yīng),他思索了片刻像是有些恍惚,他的手指因為反復(fù)搓磨已經(jīng)出血,可他依舊下意識地扣著,直到那一塊皮膚徹底脫落,他的話也跟著落了出來。
“是?!?/p>
陳京觀在他猶豫的時候其實替他開脫了許多次,但是全然比不上他這一句“是”更有份量。
他盯著眼前的夏衍,不自覺地?fù)u頭,而嘴角只能勾出一抹苦笑,夏衍看著陳京觀的反應(yīng),也陪著自嘲地笑了一聲。